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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花,水中月。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黛玉的第一眼,我就想到这个形容词。
很美好,是的,的确非常美好。在看书的时候,经常会想着,黛玉与宝钗究竟谁才是书里长的最美的?无疑,作者自己都承认,宝钗艳冠群芳,就是花中牡丹,为诸美之首。但是现在看到黛玉与宝钗一同进来,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着她比之宝钗有半分逊色。
宝钗的美在容貌,她的美在气韵。
她的样子,我形容不上来,仔细看眉眼,似乎都不是象宝钗那样完美,要说身材也太瘦纤了一些,没有探春显得那样窈窕多姿。但是她站在那里,让你觉得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明明眉眼历历在目,可是要是一闭上眼让你说一说都看到了什么,你却茫然的形容不上来,那什么样的眼睛,什么样的神情。
书里面的描述,那写书的人也没有用什么具体的柳眉明眸之类的来形容,是不是写书人心中也是这种感觉?罥烟眉和含情目,那说的都是神韵而非形态。黛玉之美,就在于她那种让人把握不住的,缥缈空灵的神韵。
我忽然想起那首哀婉的红楼梦里的歌,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虽然我给宝玉出主意,让他想办法带她离开。可是黛玉的病,这个时代是治不了的,就象我,终究难逃一死……夜难眠,病难愈。神仙眷侣是不是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想象和愿望?
鼻头忽然有些发酸,我赶紧眨两下眼,把那种悲伤的情绪抛开。
黛玉已经发觉我一直在注意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朝我看过来,那双美丽的眼眼似乎会说话一样。我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脸上的皮肤似乎都有些疲倦,笑的也不那么欢快。
“林姑娘好几天都没过来了,身上可大好了?”
她微微一笑,眼珠黑如点漆,有一种灵动流转的动人风致:“多谢二嫂子还想着我,我已经好了。”
贾母说:“今天外面风可大,你们这么一路走来,快倒热热的茶来吃。凤辣子刚才跟我讲新鲜笑话儿来着,来来,大家一起来听听。”
探春走过来坐下:“二嫂子说什么笑话,让我们也听一听。”
我坐正了说:“哪有什么新鲜笑话,就是个谜题,给老太太猜着玩儿。”
黛玉也问:“什么谜题?说出来我们也猜猜。”
我想了想,换了一个:“一楼高十丈,一人站在楼上往下扔鸡蛋。奇怪的是鸡蛋往上掉了也有十丈了,却怎么没有摔碎呢?”
这些题都很浅显,但是一时间人的想法儿还转不过去,所以没有人一时就答上来。他们在那儿琢磨起来,鸳鸯身旁的琥珀却笑了:“二奶奶今天可是和鸡蛋较上了劲,刚才拿锤子砸,这会儿又要从楼上扔。这鸡蛋当真是多灾多难啊。”
探春奇怪的问:“拿锤子锤?”
琥珀快嘴的说:“二奶奶刚才出的那题目和这题目不一样,是拿锤子锤鸡蛋,锤不碎的。”
“这可奇怪了,鸡蛋还可以说是扔进了水里所以没碎,拿锤子锤,除非锤不中,否则鸡蛋怎么能不碎?”
琥珀笑出声来,一手掩着嘴,又转头看看鸳鸯的神色,才说:“这是二奶奶耍着我们玩儿呢,这锤子锤鸡蛋锤不碎。那锤子当然不会碎啊,可惜我们一屋子人都没绕过这个弯儿来。”
探春她们三个都笑了起来,虽然三个人打扮差不多,但是这一笑,很显性格。探春爽朗,迎春含蓄,惜春笑的时候抿着嘴角,本来挺小巧的嘴唇显得更薄了。我留心看,她的门牙生的有些碎巧,下排一排不太齐,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笑的时候不是掩口就是抿着嘴的。宝钗笑起来也很美,不过,最好看的还是黛玉,她笑起来象是在春风里面微微绽开的花朵,那美丽不是单一的,而是有层次感的,递进的,一重一重的,极丰富的。
“我知道了!”黛玉忽然一拍手:“从十丈高的楼上向下扔鸡蛋,鸡蛋落下十丈那是不会碎的。”
探春也哦了一声明白过来,倒是迎春还在问:“那是为什么不会摔碎呢?”
“既然是有人扔,那那人必是要把鸡蛋拿起来的。这人站在楼上,这鸡蛋落下时可就不止十丈高了,那么落下十丈的时候还没有着地,自然是不会碎的,”黛玉的声音轻盈快活,解释给迎春听,又问我:“二嫂子,是不是这样?”
我笑着点头:“正是,林姑娘聪明,猜着了。”
前头猜着是不是掉进水里,或是底下有人接着什么的,于是也纷纷明白过来。一屋子笑语不断,贾母偎红倚翠,被众人环拥着,笑的是十分开心。
这么一副众乐图,看着真让人快活。
以前的我没有什么和人相处的经验,这样和人说说笑笑,这么多人,大家在一起,都很快乐。
这真好。
只是可惜,这欢乐的景象,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了。贾妃会过世,贾府会失势,这些人死的死散的散……
“二嫂子净会想这些逗人发笑的新鲜笑话儿谜题,也就是颦丫头,心思比我们都灵巧,一猜就猜出来了。”
我也就笑笑,那边探春和惜春让人把棋盘棋盒拿了出来,下着棋聊着天。
宝玉这一会儿看了我好几眼了,他心里有事儿,我也有。不过现在人这么多却不是说事儿的时机。
我站起来说:“老太太这里有这么多人陪着,也不差我一个了,我就趁这空儿去干活儿去,等老太太歇了中觉我再过来。”
贾母有人陪也不留我,说:“好,那你去吧。他们姐妹和宝玉陪我就行了。”
我从贾母屋里出来,平儿迎上我:“奶奶,这就去议事厅吗?”
我点个头:“这就去吧。”
“奶奶坐车过去吧。”平儿搀着我向前走:“昨奶奶和宝玉说的那些事儿……”
我看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奶奶这些打算都是为了长远计,是应当的。只是,我觉得奶奶一下子改了脾气了,有些奇怪。再说,这些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奶奶可别性急,自己又累着,那些不清楚这些事情的人,还不定会怎么猜想呢。”
“我管他们呢,昨天我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亏那些人天天算计,把这当成万年的事业一样。其实不过三年两年,好日子……”
“奶奶。”平儿轻轻推了我一把。
我们出了门,车子就停在门前。旁边过来人摆上脚凳,我踩着脚凳上了车,招了招手说:“平儿也上来。”
她怔了一下,不过也跟着坐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