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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云庄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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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赴宴(第4页)

  郑大风哈哈一笑,瞬间变得云淡风轻,"你从来不会擅自行事,多半是老头子的意思了。"

  阴神讥笑道:"一个八境巅峰的纯粹武夫,神君之徒,竟然跑去相信所谓的卦象,你难道不知道哪怕范家没有动手脚,可之于世间任何人都是上上大吉,对你郑大风,会不会就是乾坤颠倒,货真价实的大凶之兆"

  郑大风神情凝重起来,抬头望向那尊阴神,点头道:"受教了。"

  阴神对此不以为然,"既然神君愿意让你独掌一方,那你就别自作聪明,老老实实做事就是了。"

  郑大风挥挥手道:"给那少年摆了一道,又给你教训了一通,我烦得很,得离开巷子透口气。"

  阴神消逝。

  郑大风突然问道:"孙氏祖宅的异象,是不是陈平安破境引起的"

  阴神的冰凉嗓音从墙角阴影中渗出,"应该是。"

  郑大风腋下夹书,拎着板凳和瓜子来到街巷口,再次坐在槐树底下乘凉看美人。

  一位身材高大、穿着普通的威严男子,缓缓走来,他身后是一位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姗姗而来。

  男人走到郑大风身边,年轻女子站在男人身后,对那个坐在板凳上用书扇风的药铺掌柜,她充满了好奇。

  男人微笑道:"老龙城孙嘉树的面子,就只值一张遮遮掩掩的面皮。郑掌柜,看得很准。"

  郑大风转头瞥了眼男人,"苻畦,你连老龙袍都没有穿,看来不是来下逐客令的。"

  男人笑着伸手指了指身后,"我穿不穿老龙袍,在老龙城都无所谓,带着她来,才是真正诚意所在。"

  既是示威,又是示弱。

  示威是说在老龙城,苻畦不用亲自出手,就能够驱赶你郑大风。

  示弱则是身为老龙城城主的苻畦,愿意投其所好,带上一位双腿很长的女子,来到郑大掌柜眼前。

  郑大风狠狠剐了几眼女子的美腿,这才转过头,继续对着大街来来往往的人流,"苻畦你口气这么大,怎么不一口气把云海吸进肚子里"

  苻畦脸色难堪,然后伸手握住了悬挂腰间的一枚玉佩,这才脸色平缓下来。

  女子战战兢兢,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父亲如此明显的怒意。

  郑大风冷笑道:"同样是生意人,你也配跟我比"

  苻畦一笑置之,"既然郑掌柜现在心情不好,那么有些事情,苻畦稍后再提。"

  郑大风现在心情何止是不好,简直就是不好到了极点。

  五文钱!

  就只是市井百姓经常过手的五文钱,却是好像压在他郑大风心头的五座大山!费尽心机,小心应对,好不容易成功骗取那少年亲口答应,不收取这笔账。郑大风其实在少年开口问出那三个问题之后,以及那句看似无心之言的"杨老头从不欠人",郑大风就已经心知肚明,不用奢望泥瓶巷少年跟自己讨要最普通的五文钱了,这个泥瓶巷小兔崽子鬼精鬼精的,不好糊弄!

  郑大风气得不行,使劲扇动书籍,"难怪我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家伙,小小年纪,城府深重,哪里像个少年"

  郑大风突然停下埋怨,颓然无力道:"若是寻常少年,哪里活得到今天。"

  这个汉子长吁短叹,开始心烦意乱地翻动书籍,书页哗啦啦响动,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给那阴物一语中的,我真是自作聪明"

  翻到了书籍一页,正是《精诚篇》,还是一些个烂大街的典故串在一起,大杂烩,然后末尾再装模作样添上几句大道理,简直就是稀里糊涂。在郑大风这种真正学问深远的人看来,若是将文章拆分开来,如同这位女子的眉眼俊秀,那位女子的粉腮醉人,其她一位美人的樱桃小嘴,处处是迷人的风景,可一旦胡乱拼凑在一起,反而不美,整体丑得不堪入目。

  郑大风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正是《精诚篇》的最后一点尾巴。

  还是些大到无边无际的空泛道理。

  "相传古之赤子之心者,往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故而正心诚意,是儒家君子的立身之本。"

  "又有道家圣人言,不精不诚,不能动人。真者,精诚之至也。这即是天下道教"真人"头衔的来历。"

  郑大风很快翻过,下一篇《忠孝篇》,又被迅速翻过,从头翻到尾,啪一下合上书籍,又开始当做扇子扇动清风。

  这个汉子,仿佛是将书中的圣人教诲,当做了耳边风。

  他最后认命一般,"既然老头子说我这辈子无望第九境,那我还强求个什么都求了这么多年了,难怪老头子说我机关算尽太聪明,也就只剩下聪明了,光是跟李二就打了多少次架宋长镜不过是跟师兄打了一架,就破境了,我其实一开始就明白的,求不来的,只是偷偷摸摸心存侥幸罢了。哈哈,如今在这老龙城每天看看美人儿,就在八境等死好了……"

  郑大风闭上眼睛,不再偷窥女子身段的汉子,这一刻有些神色落寞。

  一位身材堪称"雄武"的年轻女子,脸上涂满了脂粉,穿得花枝招展,她那大脸盘子就能够镇宅辟邪,当她停下脚步,看到汉子这般模样后,觉得有些心疼,心想多半是想要与自己告白,又不好意思,不然自己就不再淑女矜持了,先开口说了,省得自己情郎难为情

  只是她刚咳嗽一声,想要润润嗓子。

  那汉子就已经猛然睁眼,拎着板凳就跑回巷子。

  她叹息一声,摸着自己的脸颊,自怨自艾起来,要怪就怪自己的姿容,还是这般动人,倾国倾城。

  她猛然惊觉,哎呦一声,原来脸上脂粉给手指搓了下来,她赶紧使劲抹回去。

  苻畦没有以神通带着女儿返回符城,而是就这么悠闲逛街回去,身后一驾马车缓缓跟随。

  女子叫苻春花,是苻畦的长女,与苻畦长子苻东海,都是有望接过家主之位的继承人之一。

  既然是家主或者说那件老龙袍的继承人,那么必然是天资极好的年轻人,苻畦看似中年,实则已是四百岁高龄,十境修为,虽然比不上风雷园李抟景的那些名头,"宝瓶洲最强十境修士"、"上五境之下第一人",可是身穿老龙袍,加上家族坐拥四件半仙兵,苻畦完全有资格被视为一位货真价实的玉璞境。

  苻春花也已将近三百岁,与兄长苻东海都是成名已久的金丹境,而且擅长搏杀,各自护送一艘渡船去往倒悬山百余年,历练丰富,遭遇深海大妖,生死一线的险境,早已不是一两次了。关键是苻家子弟跻身金丹境,就意味着能够驾驭半仙兵,所以宝瓶洲一直流传这个说法,苻家练气士的真实境界,需要往上提高半个境界才准确。

  苻春花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爹,为什么带我来见此人,而不是南华"

  苻畦笑道:"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是为了表示苻家诚意,这位郑掌柜,喜好长腿美人。谍报上,一清二楚。"

  女子显然不信这套说辞。

  哪怕她是有望继承家主之位的候选人,但是她也好,兄长苻东海以及弟弟苻南华也罢,都知道一点,他们苦心经营的人脉关系,远远不足以知晓宝瓶洲山顶的真正风景,而且身处父亲苻畦羽翼庇护之下,既是乘凉,也是拘束,他们往往不敢太过越界,以免遭受苻畦的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