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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三章 刻字(第3页)

贺绶笑着点头,亏得这位文圣的关门弟子善解人意,不然自己还真开不了这个口,以坐镇此地的陪祀圣贤身份,与五位剑修询问事宜,当然在理,却未必合情。可陈平安既然愿意以年轻隐官的身份主动提及,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贺绶立即喊来了一位儒家君子,两人一起落在城头上,后者与年轻隐官作揖致谢。

陈平安开门见山道:“我们此行,先后去了蛮荒天下的白花城,名为‘龙泓’的古战场遗址,大岳青山。云纹王朝玉版城,春涧山,仙簪城。酒泉宗,曳落河,托月山。总计九处。”

陈平安抬起头,“如果加上明月‘皓彩’,就是十个地方了。”

那位儒家君子早已取出笔墨纸,将那些地址一一记录在册,越听越心神震撼。除了春涧山相对陌生之外,其余地点,这位君子都再熟悉不过。

尤其是仙簪城,曳落河,托月山……让这位君子震惊之余,更觉得荒诞不已,若非眼前此人,正是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他都要忍不住出言质疑真假了,不是他不愿意相信,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让人不敢相信。

白花城,一座蛮荒宗字头山门,宗门覆灭,除了仙人境宗主以折损阴神的跌境代价,勉强逃出生天,其余一位上五境掌律和地仙妖族修士,皆死。

之后的那处龙泓古战场,被剑光一扫而空。

不过陈平安也没忘记提了一嘴,这两地的具体战功,文庙事后仍需询问齐廷济他们。

贺老夫子盘腿而坐,眯眼抚须而笑,痛快痛快。

隐官陈平安,宁姚,齐廷济,陆芝,刑官豪素。

当这五位剑气长城剑修,联袂远游,便是如此长驱直入,势不可挡。

之后年轻隐官说到了将那座号称天下最高城的仙簪城,打成两截,打碎祖师堂。

听到这里,贺绶哈哈大笑。

那位负责提笔记录的君子愣在当场,以至于一时间都不敢落笔,不得不开口询问道:“隐官,仙簪城被打成两截了?我能不能问句题外话,怎么打断的?”

陈平安盘腿而坐,原本双拳虚握,轻轻搁放在膝盖上,这会儿便笑着抬了抬双手。

那位儒家君子便懂了。

“现任城主飞升城老修士玄圃已经毙命。”

陈平安说道:“被刑官豪素斩杀。”

这头飞升境大妖,真身是一条上古玄蛇,甚至连一颗妖丹都得以保全。

一般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捉对厮杀,只有双方实力悬殊的碾杀之局,一方将其瞬杀,例如飞剑瞬斩。

这桩战功,陈平安按照约定,让给了刑官豪素,记在对方名下,帮助豪素将功赎罪,完成与中土文庙的约定,得以远游青冥天下,从此获得自由身。

对于陈平安来说,豪素去往青冥天下,终究顶着一个末代刑官的头衔,是好事,晏溟、董画符这拨远游剑修,暂时境界不高,尤其是在跻身上五境之前,需要有个自家人的前辈护道。

再者豪素此人最为念旧,不然也不会对家乡那座“灵爽福地”,心生执念,好像此生练剑,只为寻仇。

陈平安补了一句,“回头刑官就会将玄圃真身连同妖丹一并交给文庙,交由文庙勘验此事。”

贺绶啧啧称奇道:“好个刑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为我浩然立下一桩天大战功了。有机会的话,老夫还要与豪素诚心道个歉。先前得知此人斩落南光照的头颅,这其实没什么,以怨报怨而已,老夫当时只是觉得一个剑气长城的刑官,在那场战事中半剑不出,连个妖族出身的老聋儿都不如,倒是回了浩然才开始斗狠逞凶,实在是当不起‘刑官’头衔。所以当时我曾与礼圣建言,将这犯禁的豪素往功德林一丢,刚好与刘叉有个伴,一个负责钓鱼,一个生火煮饭,不是神仙道侣胜似神仙道侣嘛。现在看来,是老夫误会豪素了。”

陈平安瞥了眼那轮越来越靠近大门的明月,说道:“豪素未必会亲手给出玄圃真身,可能会让齐宗主转交,还希望文庙这边通融一二。”

贺绶点头道:“这些都是小事了。我这边就可以答应下来。”

陈平安轻轻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我在仙簪城那边,还与白玉京陆掌教联手,做成另外一事,就是将那座瑶光福地给收入囊中了,事后陆掌教返回青冥天下之前,就会将‘瑶光福地’交给文庙,换取将来三次重返浩然的机会。”

此外陈平安只是大致说了些过程,方便文庙那边找机会验证。

被仙簪城开山祖师归灵湘命名为“瑶光福地”,其实才是仙簪城被蛮荒誉为“天下武库”的根源所在。

没有了这座上等福地,以后的仙簪城,就等于彻底失去了兵器铸造的来源。

陆掌教一下子就不心疼那些价值连城的三山符,奔月符,洗剑符了。

都是小钱,一个修道之人,每天自称贫道贫道的,计较些许天材地宝神仙钱做什么。

贺绶咳嗽一声,伸出一只手,搭在那个君子执笔的那条胳膊上,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道:“隐官与陆掌教,此次精诚合作,获得‘瑶光福地’一事,功劳的主次之分,还是要实事求是,写上一写的。”

那位君子立即心领神会,妙笔生花,写得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陆沉对此也无所谓,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按照白玉京那边的情报,这位贺老夫子,是个出了名不通人情的老古板啊,就差没直接给个“腐儒”说法了。

关于曳落河一役,陈平安说得极为简略,只说一场拔河,自己从旧王座绯妃手中,强行截取三成水运。

陈平安问道:“贺老先生喝不喝酒?”

贺绶笑问道:“隐官难道不知道此事?”

陈平安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知道这种事做什么。

贺绶哈哈大笑,伸出手,“老夫不喝酒多年了,但是今天可以破例一回。”

这位老夫子酒能喝,但确实是不爱喝,属于当年连老秀才都劝不动的酒。

真正让贺绶觉得舒心之事,是这位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对自己这些所谓吃冷猪头肉的陪祀圣贤,在鸡毛蒜皮小事上的半点不了解。

这就意味着这个与文庙关系极为微妙、以至于让人完全不觉得他是文脉儒生之一的年轻隐官,看待文庙的态度,尤其是亚圣一脉,即便不算亲近,却也不至于心怀怨怼。不然就陈平安担任年轻隐官期间的行事风格,早就将文庙学宫书院、圣贤山长们的底细摸了个门儿清。

陈平安跟着笑起来,为颇为老江湖的老夫子递去一壶酒,是自家酒铺的青神山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