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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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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 剑仙在剑仙之手(第9页)

殷侯继续笑道:“我在京城是有一些关系的,而我与随驾城的恶劣关系,剑仙清楚,我让藻溪渠主随行,其实没其它想法,就是想要顺顺利利将这封密信送到京城,不但如此,我在京城还算有些人脉,所以交待藻溪渠主,只要那人愿意翻案,那就帮他在仕途上走得更顺遂一些。其实试图真正翻案,是休想了,不过是我想要恶心一下随驾城城隍庙,与那座火神祠罢了,但是我怎么没有想到,那位城隍爷做得如此干脆利落,直接杀死了一位朝廷命官,一位已经可谓封疆大吏的太守大人,并且半点耐心都没有,都没让那人离开随驾城,这其实是有些麻烦的,不过那位城隍爷想必是狗急跳墙了吧,顾不得更多了,斩草除根了再说。后来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知道了藻溪渠主身在京城,城隍爷便也开始运作,命心腹将那位半成的香火小人,送往了京城,交予那人。而那位当时尚未补缺的进士,二话不说便答应了随驾城城隍庙的条件。事已至此,我便让藻溪渠主返回苍筠湖,毕竟远亲不如近邻,暗中做点小动作,无妨,撕破脸皮就不太好了。”

陈平安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以你湖君身份,一旦相中了某位资质不错的市井女子,何须如此麻烦?”

湖君殷侯微笑道:“一来百姓无知,畏威不畏德。二来,可不是我龙宫需要美婢,三河两渠同样需要,我手下的手下也会需要,苍筠湖地界上,如果今天少一位女子,明天少一位女子,长久以往,畏威过多,也是坏事,老百姓还好说,只能认命,可那些能够让家族长脚跑路的书香门第,富贵人家,便会口口相传,一年到头担惊受怕,之后会如何做?自然是纷纷搬迁他处。久而久之,年复一年,苍筠湖的风水气数,便要一直向外流泻。可若是苍筠湖订立了这么一个双方心知肚明的规矩,就更容易安抚人心了,加上龙宫还算对岸上人家补偿丰厚,不瞒剑仙,许多有钱人,恨不得自己的女儿、孙女被龙宫瞧上眼。”

那位苍筠湖湖君停顿片刻,唏嘘道:“天底下的好买卖,从来不是一本万利的骤然富贵,只会是年年月月的细水长流,剑仙以为然?”

陈平安用拇指擦了擦嘴角,微笑道:“这么好的道理,从湖君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味了。”

殷侯笑着不言语。

等着对方开价了。

不关心中有多恨眼前此人,既然技不如人,对方能够在自家苍筠湖横着走,自家龙宫就只能哑巴吃黄连。

及时止损。

比那错上加错,要好太多了。

前者最少可以让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后者往往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厦倾塌于朝夕间。

陈平安收起酒壶入咫尺物,问道:“随驾城城隍爷的金身腐朽一事?”

殷侯今夜来访,可谓坦诚,想起此事,难掩他的幸灾乐祸,笑道:“那个当了太守的读书人,不但出人意料,早早身负一部分郡城气数和银屏国文运,而且份额之多,远远超乎我与随驾城的想象,事实上若非如此,一个黄口小儿,如何能够只凭自己,便逃离随驾城?再者他还另有一桩姻缘,当初有位银屏国公主,对此人一见钟情,毕生念念不忘,为了逃避婚嫁,当了一位苦守青灯的道家女冠,虽无练气士资质,但到底是一位深得宠爱的公主殿下,她便无意中将一丝国祚纠缠在了那个太守身上,后来在京城道观听闻噩耗后,她便以一支金钗戳脖,毅然决然自尽了。两两叠加,便有了城隍爷那份罪过,直接导致金身出现一丝无法用阴德修补的致命裂缝。”

陈平安最后问了一个问题,“随驾城的下场,可能是什么?”

殷侯望了一眼随驾城那边,摇头道:“很惨,摊上这么个希冀着让一郡百姓帮他分担因果、承受天劫的城隍爷,也算家家户户祖上都没积德。过不了多久,就会天劫落地,最少那座随驾城的凡俗夫子,多半都会死绝了吧。所以那些去往随驾城的练气士,都会在那之前离开,哪怕无法获取异宝,都不敢停留。”

湖君殷侯本以为今夜还要讨价还价一番,不曾想那位年纪轻轻的青衫剑仙,竟然转身走了。

这让殷侯反而不安,可是又不敢上岸去。

只好忍着恨意与怒火,以及一份惴惴不安,运转神通,辟水返回湖底龙宫。

陈平安回到藻溪渠主水神庙。

却发现不但杜俞返回,连那个晏清也在。

只是这一次,陈平安没有说什么,走到篝火旁蹲下,伸手烤火取暖。

杜俞蹲在一旁,说道:“我先前见晏清仙子返回,一想到前辈这一麻袋天材地宝留在院中,无人看守,便放心不下,赶紧回来了。”

晏清进了祠庙后,就一直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个鬼斧宫修士。

杜俞,以前没什么印象。倒是听说过一两次,还是因为此人爹娘是一对山上道侣的缘故,只知道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喜欢在江湖上浪荡。

晏清开口道:“我只问一个道理,问完就走。”

那人却只是凝望着篝火,怔怔无言。

晏清沉默片刻,“为何要对何露出手?你若说从杜俞那边,听闻一些苍筠湖的污秽事,故而出手狠辣,随心行事,这也正常。可是你不该见过何露才对。”

杜俞翻白脸做鬼脸。

哎呦喂,还是为那个小白脸情郎来喊冤叫屈了。

活该被前辈丢入苍筠湖喝水。

晏清其实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此人会一直当哑巴。

但是没想到那人竟然缓缓说道:“何露开口劝阻的第一句话,不是为我着想,是为了请你喝茶的藻溪渠主。”

晏清不傻,自然知晓此事。

那人继续道:“因为何露当时觉得,我是一位比藻溪渠主修为更高的修道之人。”

晏清想要多听一些,便犹豫了下,打算坐在台阶顶端。

结果被那人斜眼望来。

看到那人令人心悸的眼神,晏清立即停下动作,再无多余动作。

那人突然收回视线,继续凝视着篝火,重新沉默下来。

分明话没说完,却没有了言语的想法。

晏清倍感羞愤,自己就如此不值一提,连让你多说几句话都难?

晏清心弦一震,再无犹豫,迅速御风离去。

杜俞犹豫了一下,也起身告辞离去。

陈平安点点头。

陈平安盯着篝火。

道理不只在强者手上,但也不只在弱者手上。

道理就是道理,不因为你强就更多,也不因为你弱就没有。

但好像这只是他陈平安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