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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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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如神?高坐(第2页)

湖君殷侯怒气冲天,头也不转,一袖使劲挥去,“滚回去!”

一袖子将那位龙女拍得撞碎珠帘,砰然一声,应该是狠狠撞在了偏屋那边的墙壁上,听声音,没那第二声,意味着那曼妙娇躯根本没落地,应该是陷进墙里边了。

苍筠湖湖君这一手,可不算轻巧,分量很足。

陈平安望向那位身穿姹紫法袍的湖君,笑了笑,环仰头顾四周,“好地方。”

湖君殷侯作揖而拜,“剑仙大驾光临寒舍,小小宅邸,蓬荜生辉。”

陈平安以手中折扇点了两下,笑道:“芍溪渠主水神庙,一次,苍筠湖上你我双方热手,小打一场,又一次,以龙宫聚拢各方豪杰,与随驾城的我遥遥切磋道法,再一次。老话都说事不过三,加上这位仗义执言讲道理的龙女,已经是第四次了,怎么办?”

湖君殷侯没有直腰起身,只是稍稍抬头,沉声道:“剑仙说怎么办,苍筠湖龙宫就照办!”

那位白衣剑仙不置可否,善解人意道:“湖君不急,等何小仙师出手拔剑再说,万一给他拔出了剑,岂不是你又要傻眼。现在早早撂下这些寒了盟友心的言语,会连累你们龙宫事后分账,少赚许多神仙钱了。”

湖君殷侯眼神哀怜,苦笑道:“剑仙风趣。”

陈平安以折扇指向坐在何露身边的白发老翁,“该你出场补救危局了,再不言语定人心,力挽狂澜,可就晚了。”

叶酣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刚刚得了城主秘密言语传授的老人,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最后只能是锐气丧失大半,硬着头皮站起身,“那就让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斗胆与剑仙聒噪几句?”

但是龙宫大殿之上,只听那位剑仙轻声言语了“可惜”二字,似乎神色有些意犹未尽?

剑仙之行事言语,果然不可理喻。

晏清转过头,因为身边那个模样娇憨的翠丫头在偷偷扯她的袖子。

晏清悄悄伸出一根手指,示意这个在师门从来言语无忌的丫头别出声。

少女会心一笑,轻轻点头,以心湖涟漪与晏清交流,“晏师姑,他在小小的修心呢,好古怪的,便是我都只看出个模糊,就像是……樵夫砍柴先磨刀吧,但是依稀瞧着他好像嫌弃咱们人少哩,磨石不够大,影影倬倬有个城池轮廓,他约莫在想随驾城茫茫多的百姓了……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这家伙真狡猾啦,之前在苍筠湖上,故意拿几条傻不拉几的蠢蛇儿淬炼体魄,这会儿又来。唉,晏师姑,你是晓得的,我以往最仰慕二祖经常念叨的那种剑仙啦,现在不敢仰慕了,吓死个人。”

晏清只觉得匪夷所思,愈发心神憔悴。

这是她自修道以来,从来没有过的紊乱心境。

师门用来潜性藏真的仙家心法无用,自家功夫的静心凝神也无用。

那位白衣剑仙突然喃喃自语,似乎有些无奈,“好吧,你说可以了,那就当是可以吧。”

此人皮囊模样,其实远远不如何露,可是扛不住人家是一位杀力无穷的剑仙。

这会儿龙宫大殿上落座众人,都有些风声鹤唳,疑神疑鬼,总觉得眼前这位白衣仙人,一言一行都带着道法深意,这位年轻剑仙……不愧是剑仙。

陈平安转头对那个已经酝酿好措辞的白发老翁,“闭嘴是最好。”

一抹幽绿色剑光骤然现身,老翁神色剧变,一脚跺地,双袖一摇,整个人化作一只巴掌大小的折纸飞鸢,开始四处逃遁。

那一口飞剑如影随形。

雪白纸鸢的逃跑路线也颇多讲究,一次试图掠出大殿门口,被飞剑在翅膀上刺出一个窟窿后,便开始在宴席案几上游曳,以那些东倒西歪的练气士,以及几案上的杯碗酒盏作为阻滞飞剑的障碍,如一只灵巧鸟雀绕枝飞花丛,不停穿针引线,险之又险,更吓得那些练气士一个个脸色惨白,又不敢当着黄钺城和叶酣的面破口大骂,无比憋屈,心中愤恨这老不死的东西怎的就不死。

陈平安望向何露,“最后一次提醒你取剑。”

何露闭口不言,只是握住竹笛的手,青筋暴起。

叶酣缓缓起身,和颜悦色,问道:“剑仙虽说安然无恙,我们也未曾真正铸成大错,犯下死罪。可到底在这段时日,的的确确,是被我们叨扰了剑仙的清修,那么能否让我们黄钺城牵头,就由我叶酣亲自出面,帮着剑仙弥补一二?”

那位年轻剑仙笑着点头,“自然可以。随驾城城隍爷有句话说得好,天底下就没有不能好好商量的事情。”

伸手一抓,将那把剑驾驭手中,随手一剑横抹,“说吧,开个价。”

那剑仙的举动太过出人意料,出剑更是风驰电掣一般,等到他手腕一抖,随手将剑丢入剑鞘,众人都没有明白这一手,意义何在。

那位在十数国山上,一向以温文尔雅、雅量过人著称于世的黄钺城城主,突然暴怒道:“竖子安敢当面杀人!”

所有人齐刷刷抬起头,最终视线停留在那个伸手捂住脖子的俊美少年身上。

手中那支仙家竹笛已经坠地,如珠玉碎裂声,叮咚不已。

何露身形踉跄后退数步,已经有鲜血渗出指缝间,这位少年谪仙人已经满脸泪水,一手死死捂住脖颈,一手伸向叶酣,呜咽颤声道:“父亲救我,救我……”

范巍然心中悚然,继而觉得自己被狠狠打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疼。

她差点没气得白发竖立,直接弹飞那盏仙人赐下的金冠!

好一个何露,好一个叶酣,好一对算计了十数国修士的藏拙父子!

若是自己和宝峒仙境真有那促成晏清、何露结为道侣的念头,就凭他们父子二人的城府手腕,岂不是要肉包子打狗?晏丫头只是潜心修道、不问俗世的单纯丫头,哪里比得上这叶酣、何露这双原来是父子身份的老小狐狸,退一万步说,晏丫头不帮着道侣何露对付宝峒仙境,做不来欺师灭祖的勾当,可到时候道心终究是毁了大半,便是真的尊师重道,想要帮助师门对付黄钺城,晏清都要有心无力!

范巍然痛饮了杯中酒,放声大笑道:“痛快痛快,何露这坏种真是死得好!叶酣你痛失爱子,竟然还不含恨出手,与剑仙一较高下?!杀子之仇,都能忍?换成是我,今天在这苍筠湖龙宫,死便死了。”

陈平安微笑道:“你也会死的,别着急投胎。”

范巍然的畅快笑声,戛然而止。

何露见那叶酣刚要伸手,却又缩手,心中悲恸且绝望,视线朦胧,死死盯住那个不愿为自己出手的父亲,少年眼中满是仇恨,然后缓缓转头,指缝鲜血愈多,他望向那个满脸惊恐的晏清,眼神转为哀求,“晏清,救我。”

晏清吐出一口浊气,抓住那把短剑,站起身后,转头望向那位白衣剑仙,“此次出剑,只为自己。”

白衣剑仙双手负后,微笑点头道:“求仁得仁,求死得死。这一座污秽龙宫,总算蹦出个像样的修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