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一拳就倒二掌柜(第3页)
隔壁桌上,则是一幅大骊龙泉郡的所有龙窑堪舆形势图。
如今的龙泉郡,许多地界,例如老瓷山、神仙坟,还有那些龙窑窑口,依旧云雾重重,哪怕是乘坐仙家渡船路过上方,依旧无法窥见全貌。
齐景龙站在桌边,将酒壶轻轻放在桌上,低头望去,所有龙窑窑口,并非杂乱布局,而是形成了一条弯曲长线,在这条长线之外,稍有距离处,有一个小圆圈,齐景龙指了指此地,问道:“是小镇那口铁锁井?”
陈平安点头。
齐景龙凝视片刻,说道:“龙衔骊珠飞升图。”
陈平安感叹道:“好眼光!”
齐景龙淡然道:“我会些符箓阵法,比你眼光好些,不值得奇怪。”
陈平安啧啧道:“用一种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自己多么的了不起,我算是学到了。”
齐景龙神色凝重,伸手轻轻抚过那幅地图,眯眼道:“哪怕只看此图,依旧可以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戾气和杀意,看来最后一条真龙身死道消之际,一定恨不得天翻地覆,山水倒转。”
陈平安双手笼袖,弯腰趴在桌上。
齐景龙将那些龙窑名称一个一个看过去,一手负后,一手伸出,在一处处龙窑轻轻抹过,“果然是在那条真龙尸骸之上,以一处处脊柱关键窍穴,打造出来的窑口,故而每一座龙窑烧造而成的本命瓷器,便先天身负不同的本命神通。龙生九子各不同,许多能够传承下来的市井俗语,皆有大学问。先前我逛过龙泉小镇,也去过那座拱桥,以及圣人阮邛在龙须河畔建造而成的剑铺,那不太起眼的七口水井,除了自身蕴含的七元解厄,承担一些佛家因果之外,实则与这条真龙尸骸,遥遥呼应,是争珠之势,当然本意并非真要抢夺‘骊珠’,依旧是压胜的意思更多,并且还没有这么简单,原本是在天格局,针锋相对,等到骊珠洞天坠落人间,与大骊版图接壤,便巧妙翻转了,瞬间颠倒为在地形势,并且加上龙泉剑宗挑选出来的几座西边大山,作为阵眼,堂堂正正,牵引气运进入七口水井,最终形成了天魁天钺、左辅右弼的格局,大量山水气运反哺祖师堂所在神秀山。只说这一口口龙窑的设置,其实与如今的地理堪舆、寻龙点穴,许多简直就是对冲的,但是偏偏能够以天理压地理,真是惊天动地的大手笔。比如这文昌窑与毗邻武隆窑,按照如今浩然天下阴阳家推崇的经纬至理,那么在你绘制的这张地图上,文昌窑就需下移半寸,或是武隆窑右迁一寸,才能达到如今世道的文武相济,只是如此一来,便差了好多意思,不对,牵一发而动全身,肯定是其余窑口,与这两窑环环相扣,是这座冲霄窑?也不对,应该是这座拱璧窑使然,可惜当时游历此地,还是看得模糊,不够真切,应该御风去往云海高处,居高临下,多看几眼的……”
齐景龙的每一句话,陈平安当然都听得懂,至于其中的意思,当然是听不明白的,反正就是一脸笑意,你齐景龙说你的,我听着便是,我多说一个字就算我输。
齐景龙突然转头问道:“你的确切生辰八字?不然这局棋,对我目前而言,还是太难,棋盘太大,棋理太深,以你作为切入口,才有机会破局。”
陈平安放了一把瓜子在桌上,还是蹭来的,摇摇头。
齐景龙皱眉道:“你已经在谋划破局,怎么就不许我帮你一二?如果我还是元婴剑修,也就罢了,跻身了上五境,意外便小了许多。”
陈平安嗑着瓜子,笑道:“管不着,气不气。”
齐景龙倒是没生气,坐在椅子上,继续凝视着那幅气象万千的小小升龙图,偶尔伸手掐诀,同时开始翻阅桌上的两本册子。
看书的时候,齐景龙随口问道:“寄信一事?”
陈平安说道:“稳当的。”
齐景龙便不再多问。
陈平安只是忙着嗑瓜子,那是真的闲。
后来干脆跑去隔壁桌子,提笔书写扇面,写下一句,八风摧我不动,幡不动心不动。
想了想,又以更小的楷体蚊蝇小字,写了一句类似旁白批注的言语:万事过心,皆还天地;万物入眼,皆为我有。
手持扇面,轻轻吹了吹墨迹,陈平安点了点头,好字,离着传说中的书圣之境,约莫从万步之遥,变成了九千九百多步。
齐景龙转过身,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位水经山卢姑娘?”
陈平安疑惑道:“堂堂水经山卢仙子,肯定是我知道人家,人家不知道我啊,问这个做什么?怎么,人家跟着你一起来的倒悬山?可以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看你不如干脆答应了人家,百来岁的人了,总这么打光棍也不是个事儿,在这剑气长城,酒鬼赌棍,都瞧不起光棍。”
齐景龙解释了一下,“不是跟随我而来,是刚好在倒悬山遇到了,然后与我一起来的剑气长城。”
陈平安一手持笔,换了一张崭新扇面,打算再掏一掏肚子里的那点墨水,说实话,又是印章又是折扇的,陈平安那半桶墨水不够晃荡了,他抬起一手,懒得跟齐景龙说废话,“先把事情想明白了,再来跟我聊这个。”
齐景龙好似顿悟开窍一般,点头说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陈平安都没转头,只是埋头书写扇面,随口道:“能怎么办,发乎情止乎礼而已,姑娘见你,你就见,别板着脸,人家喜欢你,又不是欠你什么钱了,见了几次后,哪怕你不愿意主动找她,免得让人误会,这无妨,可最终分别之际,无论是谁先离开剑气长城,你就主动找她一次,道一声别即可。你反正如今并无心仪女子,其实可以更加洒脱,你若一味拘谨,她反而容易多想。”
齐景龙豁然开朗。
陈平安当下所写,没先前那幅扇面那么一本正经,便有意多了些脂粉气,终究是搁放在绸缎铺子的物件,太端着,别说什么讨喜不讨喜,兴许卖都卖不出去,便写了一句:所思之人,翩翩公子,便是世间第一消暑风。
齐景龙瞥了眼扇面题字,有些无言以对。
真希望自己能够把先前那些好话,收回大半。眼前这个走了北俱芦洲一路便当了一路包袱斋的家伙,分明没少想着挣钱一事!
世间许多念头与念头,就是那般一线牵引,念念相生,文思泉涌,陈平安很快又题写了一款扇面:此地自古无炎暑,原来剑气已消之。
对这句话比较满意,陈平安便捻起一枚篆刻完毕的印章,打开印盒,轻轻钤印在诗句下方,印文为金风玉露,春草青山,两两相宜。
如此一来,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购买折扇,都可。
齐景龙笑道:“辛苦修心,顺便修出个精打细算的包袱斋,你真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陈平安笑呵呵道:“你在少在这里说风凉话,小心遭报应,我跟你打个赌,我赌卢仙子会送你一枚我篆写的印章或是折扇,如何?”
齐景龙起身道:“我先走了,还需要去往城头,为太徽剑宗弟子传授剑术。”
陈平安也没挽留,一起跨过门槛,白首还坐在椅子上,见到了陈平安,提了提手中那只酒壶,陈平安笑道:“如果裴钱来得早,能跟你遇到,我帮你说说她。”
白首嗤笑道:“我如今又不是真打不过她。只不过她年纪小,练拳晚,又是个小姑娘家家的,我怎么好意思倾力出招,就算赢了她又如何,反正怎么看都是我输,这才不愿意有第二场武斗。”
陈平安冷笑道:“好好说话。”
白首立即站起身,屁颠屁颠跑到陈平安身边,双手奉上那只酒壶,“好兄弟,劳烦你劝一劝裴钱,莫要武斗了,伤和气。”
陈平安接过酒壶,一巴掌拍在少年脑袋上,“不管在甲仗库还是在城头上,多练剑少说话,你这张嘴巴,比较容易招惹剑仙的飞剑。”
白首恼火道:“陈平安,你对我放尊重点,没大没小,讲不讲辈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