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十四境(第3页)
流白摇头道:“我不信!”
由纵横剑气凝聚而成的老人身形,渐渐消散,再次变成空荡荡的一袭灰袍,龙君语重心长道:“走吧,没必要跟一条疯狗一般见识。以后好好练剑,若是你当真能够斩却此人显化的心魔,对你大有裨益,因祸得福,大道成就,有可能比先前更高。”
流白虽然不明就里,对陈平安的那句言语充满好奇,却也不会违逆龙君教诲,更不敢将自身剑道视为儿戏,与那陈平安作无谓的意气之争,她立即御剑离开城头。
在流白离开城头后,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离真来到龙君身旁。
离真委屈道:“你对流白那小娘们,可比对我好多了。”
龙君只是转头望向北边那座城池遗址。
万年之前,以戴罪之身迁徙至此的刑徒,万事万物,一切由无到有。
离真问道:“你为何如此针对陈平安?”
龙君淡然道:“一个年轻人,能与我有何仇怨?只是任何一个想要成为陈清都第二的剑修,都该死。”
离真又问道:“我虽不是观照,但是也知道观照只是失望,为何你会如此?”
观照心态,跟那十万大山当中的老瞎子差不多,剑仙张禄之辈,大抵亦是如此。对于新旧两座浩然天下,是同一种心态。
龙君收回视线,默不作声。
离真问道:“咱们这位隐官大人,当真尚未元婴,还只是破烂金丹?”
龙君懒得言语。
离真自言自语道:“不过流白由衷可怜对方,也不算奇怪。”
天地寂寥,孤单一人,日月照之何不及此?
偶有飞鸟飞往城头,经过那道山水阵法之后,便倏忽掠过城头。既然不见日月,便没有昼夜之分,更没有什么四季流转。
脱胎换骨,心神凝聚,身外有身,是为阳神,喜光明,是金丹之绝佳栖息之所。
一粒灵光,出幽入冥,无拘无束,是为阴神,喜夜游,是元婴之寤寐修行之地。
陈平安与剑气长城合道,代价不小。
三者早已熔铸一炉,不然承载不了那份大妖真名之沉重压胜,也就无法与剑气长城真正合道,只是年轻隐官此后注定再无什么阴神出窍远游了,至于儒家圣贤的本命字,更是绝无可能。
离真笑了起来,“流白笨是笨了点,笨点好啊,她未来的心魔,反而不至于太过死结无解。”
龙君果断阻断天地,等于是救了流白半条命。
不然那位隐官大人只需说一句话,就可能让流白丢掉半条命。
很简单,一句“你喜欢我作甚”,就能让流白道心崩溃大半。
至于是流白不是真心喜欢,半点不重要,这恰恰才是最棘手的症结所在。
毕竟世间不喜欢,无非是个无所谓了,世间之喜欢却有千百种,缘由更有百千个。
龙君突然以剑气隔绝出一座不易察觉的小天地,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离真反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龙君沉声道:“你的那把本命飞剑,名为‘光阴’。”
离真笑道:“是又如何?你难道不是比谁都清楚,我算是天底下最无事可做的剑修,最少也该是之一?就我这点境界,能看到什么,又能做什么?”
离真自顾自摇头,自嘲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做啊。”
离真之所以死活不愿成为观照,其根源便在于那把好似一座天地大牢笼的本命飞剑。
当年甲申帐多位年轻剑修,围杀陈平安一人,事后竹箧察觉到离真的萎靡心境,当面劝说离真,如果以他当下心境,未来百年,兴许成就还不如流白。竹箧还询问一心想要“远离观照得真我”离真,这辈子到底能否不问观照、离真,只为剑修身份,真正递出一剑。而当时离真的回答十分古怪,反过来询问竹箧有无走过光阴长河,并且离真最终给出了“河床”和“命运”两个说法。
老大剑仙陈清都,曾经见到一位“故友”之后,也曾有一番感慨,若是他在光阴长河当中,逆流而上一万年,重返战场,足可问剑任何一位“前辈”。
离真望向对面,喃喃道:“很羡慕你啊。”
而那个被离真羡慕的年轻隐官,腰间悬佩斩勘,正在城头上缓缓出拳。
一如当年,独自出拳而走,那时候,剑气长城的城头上犹有大小两座茅屋,老剑仙还在,连赢自己三场的曹慈也在。
相对于纷杂念头时刻急转不定的陈平安而言,光阴长河流逝实在太慢太慢,如此出拳便更慢,每次出拳,好似往返于山巅山脚一趟,挖一捧土,最终搬山。
在对面那半座剑气长城之上,蛮荒天下每斩杀一位人族大修士,就会在城头上篆刻下一个大字,而且甲子帐似乎改了主意,无需斩杀一位飞升境,哪怕是仙人境,或是某位大宗之主,便可刻字,既刻大妖化名,也刻它们斩杀之人。
由于大妖刻字的动静太大,尤其是牵扯到天地气运的流转,哪怕隔着一座山水大阵,坐拥半座剑气长城的陈平安,还是能够依稀察觉到那边的异样,偶尔出拳或是出刀破开大阵,更不是陈平安的什么无聊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