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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倚河(续)(第3页)

相对应来说,早在撞令郎们射箭的时候,宋军阵中便已经弩矢横飞,让撞令郎们死伤无数。但是在数量加持下,这些无甲单兵的党项人却还是前赴后继,蜂拥到了宋军阵前,与宋军步阵相接……不得不承认,这是进入兴灵腹地以后,宋军步卒第一次与对方大规模短兵相接。

“全军着甲!”

看着密密麻麻的撞令郎,大旗下行进不止的岳飞终于下令,但同时他却不忘继续强调。“民夫放缓,甲骑放缓,全军再慢,也要继续前行!”

一侧曲端、胡闳休全都无声,便是全军上下,虽然被党项撞令郎们的声势所惊,却也没有那个高级军官做出异议。

这是因为但凡有些军事经验的人,尤其是在西军中有从军经验的人都明白,所谓撞令郎这种军队,不管是汉人还是党项人来做,本质上就是炮灰,就是消耗品,他们的作用一般而言只有三个,一个是赌上来这一波冲锋能动摇阵型,逼迫对方调度起来,形成破绽;另一个则是通过这种大面积接触来主动寻找到对方军阵破绽;而最后一个根本不用多说,谁都知道,就是来消耗箭矢、损钝刀剑的。

再锋利的刀,对上人的骨头,也砍不了几次,箭矢入肉,更是不要想着再利用了。

而面对这种军队的这种攻势,首先便是要稳住阵型,而不是被他们调度起来。而一旦稳住不动,坚持下去,这些人自己便会因为死伤而突然间自行溃散。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西夏国主在后的缘故,又或者是数量太多,这一波撞令郎似乎格外耐战。

错落有致的宋军阵列虽然在各处形成了凹阵,并依仗着军纪、甲胄、器械、阵型造成了大量杀伤,但还是让这些党项人又进一步撞到了弓弩阵跟前。

但所幸,即便是外围弩手也都着甲,这使得弓弩阵并未有太多死伤,但毫无疑问,这使得宋军的杀伤效率大大降低,而且严重阻碍了后方宋军部队着甲的速度,更是直接影响到了军阵的前行。

当此形状,不知道是不是觉得窥见了一丝可能性,视野之内,已经有少量西夏不行甲士准备在这些撞令郎的掩护下,往军阵内中闯了。

“让刀盾手着甲后脱离枪阵出击。”岳飞望着密密麻麻的党项炮灰兵,终于蹙眉。“但不许出阵追击!只许替弓弩手清理周边撞令郎,防止西夏人入阵!大纛随我本人,行得再慢,也要步步向前。”

军令传下,原本就对眼下这个情况有所对应的部分刀盾手即刻出击……这些拥有甲胄、利刃的士卒在密集阵型中对上这些无甲持矛却又混乱不堪的西夏步卒,简直就是屠杀。

可以想见,随着越来越多的披甲刀盾手出击,撞令郎们的攻势终将崩溃,宋军行军速度将会迅速恢复,但在这之前,血腥的屠杀不会停止……实际上,便是党项族的撞令郎们自己也都一时杀红了眼,失了神智……就在刀盾手们出击的过程中,各处都有小股党项步卒抓住阵型空隙,成功越过了防线,涌入了军阵之内,可内里迎接他们的还有密集的宋军甲骑、蕃骑,还有骑枪与骑弓。

涌进去,生存希望反而约等于零,可他们还是蜂拥而入。

不过混战之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尤其是基数大了,奇迹反而是必然要到来的。

大概是数日间甲骑们都被勒令缩在阵中,此时不免有些激动,故此,面对着一股涌进来的党项撞令郎,甲骑们居然让一名戴着毡帽、身材矮小的党项人神奇的越过了防线。

此人身上撒了半身不知道谁的血,挥舞长矛不停,朝着那面移动不止的四字大旗奋力杀来,而且张牙舞爪,呼号怪叫,状若疯狂。

然而,考虑到此人的装备与身材,与其说是可怖,倒不如说是滑稽。

不用岳飞说什么,甚至岳飞根本就没看此人,也不用曲端、胡闳休说什么,一名准备将便带着数骑迎上,准备一枪将此人了断。

然后奇迹又一次出现了,那名武艺高超且久经战阵的御营骑军准备将临到跟前,准备一枪刺下时,居然本能一滞,然后让那个矮小党项人从自己枪下逃生,继续带着怪叫直扑岳飞帅旗之下。

准备将醒悟回来,即刻追上,但曲端早已经怒气勃发,居然拉下面罩,亲自骑着铁象过来……且说,铁象天下名骑,海内共知,而曲端二十年戎马,虽然连吴玠都打不过,却架不住身材足够雄壮,所以此时居高临下,重甲长枪,铁面神兽,威风凛凛,对上当面矮小的党项撞令郎,宛如鬼神之临蝼蚁一般……实际上那人迎面而来,见状彻底一慌,却是终于恢复神智,然后扭头仓皇逃窜。

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

那准备将当面一枪,直接轻易刺死此人,然后下马割首,扔下破毡帽于铁象身前躬身奉上,口称有罪。

然而,曲端望着首级,一时怔了一怔,却是根本没有追究这个下属的失误,而是一声不吭直接调转马头,回到了依旧在缓缓移动的中军旗下。

“为何不正军纪?”

岳飞蹙额发声。“便再情有可原,警告一声也该有的。”

“没啥可说的。”曲端放下面罩,状若随意。“是个党项疯婆子,老疯婆子,头发全都白了……节度,西夏人穷途了!”

岳飞终于怔住,然后一时勒马,去正色看了一眼那白发首级,而与此同时,他身后精忠报国的大纛也终于为之一滞。

这是今日窥到白毛纛以来,这名宋军主帅的大纛第一次停住。

不过,也就是停了一下,片刻之后,大纛还是继续向北不停。

非止如此,随着宋军稳住阵型,大面积步卒全线,各处杀伤不断,数以万计的党项撞令郎们在抛下数千具尸首后,还是如所有知兵之人想的那般,忽然间就哄散开来。

外围党项蕃骑,只勉强兜住当面一半人,其余根本懒得去阻拦。

当然,谨守军纪的宋军也没有追出来,他们在各自行军都督的督促下,即刻调整阵型,恢复了之前的行军大阵,继续北上不停。

“皇叔。”眼见着宋军非但没有追出,反而继续前行,漫山遍野的溃散步卒之后,李乾顺明显沉不住气了,以至于当场换了个称呼。“可曾看到宋军破绽?一定要让他们停下来!”

“有一处不知道算不算破绽,但却一定是宋军最薄弱之处!”嵬名安惠攥着马缰,扭头正色相对。“收好撞令郎,这一次全压上去,我亲自率队去那处地方。”

“我将白牛纛借给尚父!”李乾顺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今日事,就拜托尚父了!”

白发苍苍的嵬名安惠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亲自勒马向前,周围听得清楚的甲骑军官与部落首领纷纷随从,而数十名金甲武士也护卫着那面白牛纛随之而去。

望着远去的梁王,青苗地中,驻马而立的李乾顺渐渐觉得燥热起来……同一时间,宋军也窥到了西夏军马重新调整,却也并不奇怪,因为昨日随军进士们便替军官们传达了到了每一个士卒这里,谁都知道,西夏人肯定要拼命阻拦他们,而眼下,不过是刚刚砸出来撞令郎罢了。

故此,今日的战事,某种意义上来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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