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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只见门口不见天(第2页)

元朝孛端生蒙古,相传十代个个强。奇渥温氏占北方,才传世祖占南方,传至顺帝出妖怪,金銮殿上忽震裂,死罪田丰探地穴,放将出来逃湖北,一路走,一路说,四处反叛了不得。小儿谣言天下传,石人长的一只眼,挖动黄河天下反。出了刘福通,烟尘起于旦,占住黄河称后汉。一声反了刀兵动,芝麻李,占山东,好似闯了一窝蜂。田丰西路也称王,江西反了陈友谅,张士诚,占武昌,夺的夺,抢的抢,后归大明掌朝纲。

常天亮怕人看出自己的兴奋,连忙来了一段说书。

一一六

同日本人宣布无条件投降时遭雷击损毁的收音机比起来,柳子文送来的新收音机的声音有着极强的穿透力,哪怕有人用手指塞着耳朵不想听也不行。当年由傅朗西参与指挥的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从大别山最南端一路打到陕西省北部,然后又跑到山西、山东和河南三省交界处扎下根来。经过十几年的发展,集合第一、第二、第三、第六等四个纵队共十二万兵力,组成一支继续由共产党统帅的反**的精锐大军,于一九四七年六月底在山东省濮县到东阿之间的三百里宽的地带南渡黄河。在以后的近两个月时间里,一边与**军硬打硬碰,一边设计迷惑那些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的整整三十个旅的**军,时机成熟后才出其不意地跨越黄泛区,在淮河两岸同数倍于己的**军血战,拼死杀出一条生路,于八月底成功进入到大别山区。这时候,大家已习惯了将这支队伍叫做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这些消息通过雪家的收音机,一点一滴地汇入大家的耳朵里,听得越清楚,心里越复杂。街上的气氛又像前几年,有事没事人们都会一惊一乍。

驻扎在三里畈的保安旅主力往六安一带增援时,冯旅长再次登上天门口的后山,满怀信心地表示,想当年虽然在这里打赢了小岛北率领的日本军队,可自己想与工农红军主力在天门口一决雌雄的愿望却没有实现。这一次,第二野战军送上门来,说什么也要用这天门之口,将他们连毛带骨吃个干干净净,既为国民**消除后患,也让桂系第七军的那帮家伙看看,到底谁更会打仗。那些簇拥在冯旅长身边的作战参谋,也一致看好冯旅长的谋划,挟当年击败日军小岛北旅团之勇,只要将第二野战军主力引诱到天门口,这一仗打起来想不胜都难。为了确保这个毕其功于一役的计划,冯旅长在小西山上新盖的关老爷庙里与马鹞子密谈了半个小时。冯旅长率领队伍往东开拔后,作为县长的董重里和作为参议长的段三国也被他用劳军的名义一路带到金寨县城。

当天夜里,在马鹞子的指挥下,县自卫队和各区乡自卫队的一千多人同时动手,将已经自首多年的前独立大队队员和从宣化店一带逃回来的前新编第四军第五师的各类人员,一个不漏地抓起来,集中关入小教堂。说是一个不漏,最重要的杭九枫却漏网了。从时间上看,杭九枫闻风而逃,正是马鹞子在关老爷庙里与冯旅长密谈之时。

“肯定是你报的信!”气急败坏的马鹞子将线线的头发揪掉一大把。

“杭九枫是什么人,你能当大王,他就能当皇帝!你身上一冒血腥气味他就闻到了,要不是丝丝死命挽留,三天前人家就会跑过中界岭,找傅朗西去了。”线线说着,用指甲在一省身上狠狠地掐几把。

一省的啼哭制约了马鹞子。腾出手的马鹞子威逼县参议会的几十名参议员集中到白雀园,要他们通过一项“严惩一切可疑分子”的决议。“这是滥杀无辜!”汤铺的一位参议员公开抗议后,还没等到天黑就在圆表妹隔壁的屋子里撞墙死了。“想不到他会那样苕,要用鸡蛋碰石头。人头哪里硬得过砖头,撞死了还算有福,撞成了半死不活更加遭殃。”马鹞子此话一出,却再也没有人抗议了。表示反对的参议员们用沉默对抗到第二天,马鹞子将对付杭九枫的办法又用了一次。面对满屋的松毛虫,被单独领进来签署个人意见的参议员们,除了同意,不敢再有别的选择。倒是马鹞子来了兴趣,非要最后进屋的三位参议员表示反对。“天下之人从不会全部同意一件事,总得有人反对才行。”在三位参议员之后,马鹞子又添上董重里和段三国的名字,并且还自鸣得意地表示,这才是国民**提倡的民主政治。

又有一批以其他罪名被抓的人押到了天门口,经过类似的审判,连同先前抓到的,近二百人全部被判死刑。架在左岸上的机枪响了半天,才将他们杀死在河滩上。死者的人头还被割下来,用棍子穿着,插在沿左岸往东而去的大路两旁。几天后,在前线的冯旅长派人送信给马鹞子,让他从有人参加过共产党组织的家庭中,再挑几百人关起来,第二野战军就算明白是圈套也得往里钻,否则,见死不救的坏名声背在他们身上可是负担太重。马鹞子并不了解此时此刻傅朗西的真实情形,他同冯旅长一样坚信,没有傅朗西那样的人出谋划策,第二野战军绝对不敢如此大胆地反攻大别山。被马鹞子关起来的人,说是几百,离上千差不了多少。董重里和段三国从冯旅长那里完成劳军任务带着一些挑夫回来后,接二连三地下令放人,马鹞子左手放三个,右手抓四个,被关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几天后,下街口外的凉亭里突然出现一条久违的标语,警告马鹞子等人死到临头还不识时务,下场只会比受到他们摧残的人更惨。接下来类似的标语一天比一天多,蹲在街边挖古的人纷纷传说,有人在天堂深处碰见傅朗西、杭九枫和阿彩,手下有几百人,所用的武器全是***。

一天早上,线线坐在椅子上描眉画眼时,新做的旗袍被冒起来的钉子剐出一个小窟窿。线线着急地想补好它,手里又少了两样丝线,一路找到圆表妹那里,所要的丝线找到了,人却吓得不轻:有人将黑板上的天气预报擦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醒目的一行字:解放天门口,将马鹞子斩草除根!用粉笔横着写的这些字又粗又壮,压得线线有气出不来,回到家里,见马鹞子还在床上逗着一省,这才放声大哭。

马鹞子一点也不怕,反而说线线哭泣的样子太好看了,他将一省交给段三国的妻子,关上门和线线亲热起来。从窗口里进来的阳光,将哺乳时期的**照得像两枚罕见的红玉,马鹞子用手将它们挤到一起同时含在嘴里,嗍出许多乳汁,吐在线线的肚脐上。线线伸出双臂紧紧搂住马鹞子,水淋淋的眼泪加上滑溜溜的乳汁,让两个人的身体变得更有弹性,起起伏伏地久久不能停歇。

“这么好的女人你舍得丢下吗?”

“能丢下你,我就不会将这个队长当得像是只管天门口!”

“可你这一阵杀人太凶,要给自己留后路。”

“傅朗西他们闹了一二十年也没成气候,换了别人来就能闹翻天?不信的话我们打个赌,我若输了,就用**吃饭,嘴巴屙屎。”

马鹞子越要线线放心,线线越是哭泣着搂着马鹞子不松手,那种娇弱无助的样子最容易让男人心生爱怜。夫妻俩从未如此缠绵过,连早饭都是由丝丝从门缝里递进来的。赤身裸体坐在床上吃完了,二人又翻倒在枕头上,从已经结束的地方重新开始。“一省饿了!”丝丝在外面叫。线线也不出去:“你从粥里面滤些米汤喂喂他!”太阳爬过窗口,翻到屋顶上去了。马鹞子趴在线线身上说是歇会儿,眼睛一闭,竟然睡着了。线线也累了,可她睡不着,一阵阵地流着眼泪,直到马鹞子从睡梦中舒舒服服地醒来。

马鹞子还在洗脸穿衣服,手下的人就来报信说,冯旅长带着他的人马原封未动地回到天门口了。

一一七

保安旅赶到大别山东北部一带前线,总听说第二野战军就在前面,奔波了几个月,连影子都没见着,反而在九月中旬前后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将湖北省这边的麻城、黄安、罗田、浠水、广济、黄梅等七个县城拱手让给了远道而来的对手。就在保安旅撤回到天门口的那几天,县城也曾短暂失守,所幸攻城的并非第二野战军主力,弄清情况后,弃城而逃的**军,立即杀了一个回马枪,使得董重里和段三国可以继续当他们的县长和参议长。冯旅长本可以带着保安旅杀回罗田与麻城之间的三里畈。“桂系那些狗卵子,以为自己是天兵天将。共产党也说桂系的主力第七师和第四十八师很强,指名道姓要第二野战军先找软柿子捏,消灭我的保安旅。是我主动向南京方面献计,软柿子不是说出来的,是捏出来的。共产党说我是软柿子,老子就装一回软柿子。回头他们就明白老子不仅是硬钉子,还是大别山中的定海神针。”奉命驻守天门口的保安旅是一只莫大的诱饵,**军中属于桂系的第七师和第四十八师表面上还在别处游动,暗地里却歪着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天门口,只要第二野战军主力一咬钩,他们就会猛扑过来。

急于在大别山区站稳脚跟的第二野战军,将全部主力化整为零分散在大别山的崇山峻岭之中,既为躲避**军主力的集中围剿,又为进行他们一向擅长的所谓发动群众。从武汉飞来的飞机天天都在居高临下地搜寻,也无法向地面上的**军说出一个子曰诗云。不管是**军中的桂系主力,还是像保安旅这样的守土队伍,以他们在大别山区与各种各样的共产党军队交手十几年的经验,决不敢以营团为单位与对方作战。反过来,以动辄就是一个旅或师的战术行动,面对一支以连营为单位的对手,实在是太过笨拙了。心气甚高的冯旅长也不免浮躁起来。

中秋节后的第二天,冯旅长口述一封电文,报请南京国民**,批准自己将在押的异己分子,分批次就地正法,这样既可以消除后患,又能够逼迫第二野战军将队伍收拢到一起,形成可以攻打天门口的主力阵容前来营救。冯旅长的想法得到南京国民**的允许,马鹞子的想法得到冯旅长的允许,他从关押的人中挑出一个长相与杭九枫相似的男人,又从女人当中挑出一个长得最好看的,绑到河滩上二话不说叭叭两枪就给毙了。此后,每隔两天,就会有人以这种方式死去。

段三国一家又回到原先的旧房子里。九枫楼被保安旅征用后,依照当初大败小岛北旅团的战法,仍旧放了一个重机枪连在上面。段三国没有一点怪罪的意思,还劝告女儿及外孙们:“这样好,等仗打完了,我们再搬回去。”有一天,趁着马鹞子在家,他还领着丝丝、线线、一镇、一县等家人,大声学起说书来。

洪武生在红罗村,取名元龙字端廷。元龙八岁父母老,刘家员外看上他,请他放牛种庄稼,元龙胆大把牛杀,吃得只剩牛尾巴,就往石头缝里插,回去就哄主人家,不信你去拔牛尾,拔得牛喊人害怕。年到十五容易长,死了大哥并爹娘,元龙懒惰去出家,和尚无缘投舅爷。舅爷名叫郭光卿,贩乌梅,下南京,路上惹祸失了群。去投汉阳刘福通,封为总戎领万兵,光卿福大得天下,元龙命好为驸马。哪知光卿命不长,光卿之子名崇廷,立帝称为河阳王。呜呼崇廷身亡死,才把元龙太祖立。一统山河明太祖,布衣起兵艰难苦。一共十代至崇祯,反了闯王李自成,逼死崇祯煤山尽,甲申元年换大清。

马鹞子听懂了其中的意思,不冷不热地告诉线线,换了别人,若敢在这种时候这样说书,哪怕长着十个脑袋也难留下一条性命。线线没有再哭,说出来的意思更显担忧:前些年傅朗西他们闹暴动,闹苏维埃,马鹞子带着自卫队对付一下就行了,可如今,还没见着傅朗西他们的人影,却要用冯旅长的精锐主力来应对,还有,从前他们哪敢轻易攻打县城,现在却像放野火一样,一烧就是一大片,县城一丢就是多少座,此消彼长,长眼睛的都看得很清楚呀!

“这是我那岳父老子教给你的吧?”满心疑惑的马鹞子骂骂咧咧地数落段三国,十几年来从没像自己这样真心拥戴过国民**,也没有像杭九枫那样死心塌地跟着傅朗西跑,哪条路上活得好,就往哪条路上钻。

“这种事还要人教?”线线太想提醒马鹞子。这些年段三国没有做错一件事,包括想方设法不让马鹞子杀杭九枫。万一时局真的逆转,有杭九枫在天门口撑着,不说凡事有人内应,至少也能进门吹些温柔之风,不使外面的杀气影响到家里。

马鹞子当然不会听线线的话。有条有理的枪决持续了三十天后,终于在一片按捺不住的气氛中演变成一场屠杀。

那一天,按照柳子墨的天气预报,应该有一场雨。早上起来,家家户户的炊烟都不肯往天上飘,一丝一缕全都贴在过往行人的脸上。紫阳阁大门打开后又虚掩上了。冯旅长心情惆怅地站在小教堂前,从安徽一带撤到天门口后,他就没有见过梅外婆。不远处铁匠铺的洪炉也在生火,用风箱吹出来的烟更浓,贴着街面飘浮过来,将眼前的人和物遮掩得朦朦胧胧。突然间,有人躲在浓烟中开了两枪,冯旅长听见自己身上的一块骨头清脆地断裂开来。他很快发现,断裂的是自己的右手臂。

这时候,打黑枪的人已被闻讯赶来保护他的人抓了起来。吕团长来得较晚,听说那人是一名重机枪手,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审讯。半小时后,两声尖锐的枪响再次划过天门口上空。盛怒之下的吕团长在审讯中拔出手枪击碎了那名重机枪手的头骨。后来吕团长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枪一出手便自然而然地瞄准了对方的要害,而自己本来只想将那家伙的两只手臂打断。至于这次暗杀的动机和背景,“用不着多费口舌,肯定是傅朗西暗中策划的,他们没有力量来与我们对打,以为只要除掉旅座您,换了别的人来掌舵,就能放这些人活命。请旅座听我一句话,共产党的有些人神经还真是用钢铁做的,零敲碎打一个月了,就是搬不动他们。对付钢铁就要用铁匠们的办法,用烈火往死里烧,用大锤往死里打。”吕团长的话被冯旅长的一声“哎哟”打断了。

冯旅长还想像往常那样挥动手臂,由剧痛引发的汗水在他身上流成了一条河。狂躁中的冯旅长终于下达命令,将关押在小教堂里的人全部押到河滩上,架上重机枪狠狠扫他娘的。

夜里,柳子墨预报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屋顶上整整一夜没有断流,西河里的水涨得很快,抛在河滩上的数百具尸体,在秋季的洪水中横七竖八地顺流而下。

“第二野战军再不集中主力来找我们算账,就不是共产党了!”马鹞子在线线面前说什么都信心十足,从最早的工农红军,到现在的人民解放军,名字再改,也是换汤不换药,想当年八面威风的日军小岛北旅团尚且被冯旅长的保安旅打得脸不是脸,屁股不是屁股,第二野战军的枪炮火力哪能与之相比!只要他们敢来,除了全军覆没,不可能有别的下场,甚至根本用不着桂系第七师和第四十八师前来支援。一旁的段三国忍不住提醒马鹞子,不要忘记当年之所以将小岛北的军队打得大败,既有王参议所说一人就可以抵三个主力师的柳子墨,还有与冯旅长珠联璧合的傅朗西和杭九枫。当过帮手的人一旦成为对手,情况就大不相同,只要使上四两力,就有可能拨动千斤之重。

马鹞子将眼睛一瞪:“你这是帮谁说话?”

段三国说:“女婿,你未必连基本的规矩都不记得?”

一家人正在说话,远处叭叭地响了几枪。紧接着便是十几支轻机枪和***的连续射击声。

“说曹操,曹操到!”刚刚还是镇定自若的马鹞子忽然变了脸色,不等他走出大门,保安旅的士兵们就已经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了。吕团长正在九枫楼上同冯旅长通电话:第二野战军主力出现在汤铺一带,看样子百分之百是冲着天门口而来。街上乱得一塌糊涂,家家户户的人都想往后山跑,前面的人刚到街口就被保安旅用排子枪拦回来。冯旅长有命令,长着两只脚的人一律不许离开自己的家,他要亲眼看看共产党到底是不是像他们自己吹嘘的那样,是穷苦人民的大救星。

傍晚以前,对天门口的包围就形成了。保安旅退守在四周的十几个小山上。冯旅长明白第二野战军没有大炮,故意将远处的高山大岭让给了对手。

上街下街的人全被堵在家里,惶惶不可终日地过了三天。从早到晚枪声不断,真正想将冯旅长的保安旅置于死地的强攻一次也没发生。真正惨烈的战斗开始于第四天上午。这之前,国民**最高元首在长江南岸的庐山上亲自下令改变作战计划,用最精锐的嫡系第四十师取代桂系第七师和第四十八师往天门口一带推进,与保安旅里应外合,欲将第二野战军主力一举围歼。从长江左岸重镇武穴出发的第四十师翻山越岭向天门口疾进,其先头部队第三十九旅更是所向披靡,每攻必克,眼看就要与冯旅长的保安旅形成里应外合之势,突然在半路上遭到空前猛烈的阻击。倾尽全力的第三十九旅接连十几次攻击都无法奏效。等到第四十师全部陷入重围之后,他们才了解到第二野战军实在太厉害了,短短几天就将分散在各地的小股队伍集合成整整十个旅的庞大战斗群。在随后的两天里,第四十师全体官兵拼尽了全力,决战到最后一分钟,**军中最精锐的主力师终于没有逃过全军覆没的下场。

冯旅长从突然中断的电台通讯中感觉到情况大为不妙。吕团长等手下也劝他下令突围:“四十师都打没了,我们还能脱身?”

与部下的建议正好相反,冯旅长梦想有奇迹出现,一方面加强防守,一方面故意放出十几个人,通过他们告诉第二野战军的指挥官,留在镇内的老百姓和士兵一样多,就看对方敢不敢进攻。凄厉的冲锋号终于响了起来,对保安旅围而不打的第二野战军纷纷从几天前就占据的阵地上站起来,发起第一次冲锋。一如当年对小岛北旅团的抵抗,九枫楼、雨量室和观测室里的重机枪率先打响,随着冲锋者的靠近,轻机枪也加入到密集的火力网当中。第二野战军的冲锋能力很强,双方对打了十几分钟,他们的一个营丢下二十几具尸体退回到发起攻击的位置。在关老爷庙里指挥作战的冯旅长不曾料到,半个小时后,第二野战军发起第二次冲锋时情况会有天壤之别。进攻的人数没有增加,防御的子弹密度也没有减少,本应该被重机枪群阻挡在镇外的第二野战军士兵,一溜小跑地跨过了那道无形的攻防临界线。久经沙场的冯旅长不敢相信,自己的那些重机枪竟然全都将枪口抬高了一寸,作战参谋将电话打到小东山上的观测室。只要有战斗必定亲临现场指挥重机枪营的吕团长再也听不见冯旅长的训话了,接听电话的是一名排长:“吕团长被我们处决了,下一个该死的人就是冯旅长!”

此时此刻,冯旅长才从那位怒火中烧的排长嘴里听说,自己最为信任的吕团长竟然在眼皮底下克扣了全团士兵的半年军饷。冯旅长只剩下仰天长叹的机会了。曾几何时,被冯旅长按照铁军管治的保安旅,顷刻之间就崩溃了。对手还没露面,士兵们便像被人驱赶的鸭子,双手举向空中,自动聚集在空旷的河滩上。无可奈何的冯旅长将全部怒火发泄在常天亮身上,派人将常天亮抓住了,却没想到一个瞎子竟然比长着两只好眼睛的人还机灵。士兵们没有看见紫阳阁大门开着一道缝,常天亮却看见了,眨眼之间就像泥鳅一样溜了进去。因为冯旅长有令在先,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跨进紫阳阁门槛一步。等到冯旅长下令允许他们进屋抓人时,小教堂顶的钟楼上已经飘起红色旗帜。

冯旅长坐在担架上,由硕果仅存的警卫连士兵轮番抬着,沿着小西山后的山沟一路狂奔,眼看就要过鬼鱼潭了,一排手**突然从天而降,转眼之间就将一支战斗力很强的精干卫队炸得七零八落。

没被炸死的冯旅长,听到久违的傅朗西在高处喊:“冯旅长别来无恙?”

冯旅长心里在说,傅先生救命,嘴里却不服软:“我是输给自己了,与你们无关!”

冯旅长从身边的警卫那里要过一支***,将**支在地上,枪口对着自己的下巴,然后用脚趾踩下扳机。一阵清脆的点射,冯旅长高大英武的身躯从最高处破碎了。

打扫战场时,傅朗西才从隐蔽处走出来,他用脚尖轻轻碰了一下冯旅长。“真的输给了我,还情有可原。可惜你输给了双目失明、从未摸过枪的常天亮!”傅朗西下令厚葬冯旅长时,情不自禁地想起杭九枫,可惜不在身边,否则,一定让杭九枫将冯旅长千疮百孔的头尽量修补完整。

事情过后,关于常天亮的传言越来越甚。人人都说,常天亮不用一枪,不费一弹,便将不可一世的保安旅打人万劫不复的地狱。

一一八

此时此刻,杭九枫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