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情隐(第4页)
目光瞬处,前面突然走过一个人来,展一帆虽不认得是古浊飘,但此刻见这人穿着一袭颇为华丽的袍子,面上双眉斜飞入鬓,鼻如悬胆,神采之间,飞扬照人,心中不禁一动:“此人怕就是古浊飘了。”<p><p>
他心中动念,一步跨了过去,拱手道:“小可冒昧,阁下想必就是古公子了。”<p><p>
他嘴角牵动了一下,算是微笑,又道:“小可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p><p>
古浊飘双目顾盼间,不但将这巷内行来的人全都扫了一眼,也将站在他面前说话的这身材颀长,英气逼人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眼。<p><p>
他对此人能够认出自己,并不感觉惊讶,朗声一笑,也抱拳道:“阁下想必就是展一帆展大侠了。”目光落到唐化羽身上,又笑道,“这位大概就是四川唐门中的侠士,我古浊飘何德何能,竟致劳动各位的大驾,实在惶恐得很。”<p><p>
唐化羽在这群人中年纪最轻,才不过及冠,此刻面上微露惊异之色,一脚迈上前来,也拱手道:“小可与公子素昧平生,公子怎——”<p><p>
他话虽未曾说完,但言下之意,显然是,我不认得你,你怎认得我?古浊飘朗声一笑,却并不搭理他的话,因为这时众人也都走了上来,天灵星孙清羽远远听到他们的谈话,暗暗忖道:“这古公子确是机智过人,他从我们名帖的具名,和这唐化羽腰间的镖囊上,就猜出了别人的来历,他不但机智,而且还心细得很。”<p><p>
在这种情况下,跟在棋儿后面走入此巷的人,腰间挂着镖囊的,自然是唐门中人,而腰间无物,背后却斜插着长剑的,自然就是帖上具名的展一帆。<p><p>
古浊飘目光犀利地在大家面前一扫,然后停留在孙清羽面上。<p><p>
他眼中那种略为带着些讥讽的冷削之意,使得这老于世故的天灵星也不禁将目光转向他处,不敢和他那种目光相对。<p><p>
他略为期艾了一下,方想找些话来说,古浊飘却已微笑道:“小可无状,言辞草率,再加上各位上次临行之际,小可都没有恭送,心里一直遗憾得很,却想不到各位宽宏大量,此刻又枉驾敝处,小可高兴之余,特此当面谢过,还请恕罪。”<p><p>
他此话一出,龙舌剑林佩奇和八步赶蝉程垓都不禁为之面赧,人家都是将自己待以上宾,而自己却不告而去,无论如何,这话都有些说不过去,此刻人家再如此一说,这两人面上都不禁有些挂不住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p><p>
孙清羽却强笑着答道:“小可们江湖草民,打扰公子多次,已是不当,再加上伤病之人,更不敢在相府中打扰,公子明人,想必知道小可们的苦衷。”<p><p>
古浊飘仰天一笑,目光一转之后,忽然瞪在孙清羽脸上:“那么孙老英雄此次枉驾敝处,却是又有何事见教?”<p><p>
他笑声一顿,嘴角的冷削之意便很明显地露了出来,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孙清羽,想是要看穿这江湖老手心里所想的事。<p><p>
天灵星又期艾着,唐化龙本是站在他身侧,此刻走了过来,大笑道:“化龙此次北来,一路上就听说京城中出了位翩翩浊世的佳公子,无论文武两途,都是高人一等,是以化龙入了京城,就不嫌冒昧,借着孙老前辈的引见,来拜会拜会高人。”<p><p>
古浊飘微笑一下,道:“唐大侠过誉了。”<p><p>
他目光在这笑面追魂腰边一转,望着那绣得极为精致的镖囊,又微笑道:“唐大侠这镖囊中所存的,想必就是名震天下的唐门绝器了,小可久闻玄妙,却始终无缘见识,等会儿一定要拜见一下。”<p><p>
唐化龙肥胖的脸上的肥肉,立刻也挤出一个颇为“动人”的笑容来,一手抚着他那“过人”的肚子,一面笑道:“雕虫小技,怎入得了方家法眼!等下公子若有兴趣,小可一定将这些不成材的东西拿出来,让公子一一过目一下。”<p><p>
这两人虽然面上都带着笑容,但言辞间却已满含锋锐。<p><p>
天灵星孙清羽心中数转,却已在奇怪这古浊飘为什么始终没有将自己这些人请进去,而在这小巷里扯着闲篇。<p><p>
他心中忽上忽落,唯恐这机智过人的古公子已测知自己的来意,早已埋伏了杀招,就在这无人的巷子里,要自己好看。<p><p>
但是他久走江湖,号称“天灵星”,是何等狡狯的人物,此刻面上仍然微微含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朗声笑道:“古公子人中龙凤,卓俊超人,我等愚昧,有几件事想请教一下。”<p><p>
古浊飘又一笑,道:“众位大驾前来,小可本应略尽地主之谊,但不巧得很,家严刚刚差人来着小可前去有事训示,小可不得不暂且失陪,还请各位恕罪。”<p><p>
这古浊飘竟下起逐客令来,唐化龙、唐化羽不禁都面色微变,展一帆两道剑眉,此刻一皱,张嘴刚想说话。<p><p>
哪知古浊飘却又笑道:“各位如果有事见教的话,再过半个对时,小可再来就教,只要告诉小可一个地方,自会前来,也用不着再劳动各位的大驾了。”<p><p>
他面上仍然泛着笑意,只是在这种笑意后面,却使人感觉到一丝寒意。<p><p>
天灵星孙清羽干咳一声,心中暗忖:“再过半个对时,就是子时了,这古浊飘约定的时间,竟是夜深之际,又是为的什么呢?”<p><p>
他心里又起了忐忑,嘴中却笑道:“公子既然有事,小可等自应告退……”<p><p>
展一帆接着道:“公子既然约定夜间见面,那再好也没有,只是我等初来此地,京城里有什么佳处可供清谈的,也不知道,还是公子说定一个地方好了,子正之际,小可们一定去向公子剪烛长谈一番。”<p><p>
那棋儿站在旁边,眨动着大眼睛在各人身上望来望去,此刻却突然笑着插口道:“公子,我倒想起一个好地方来了,就是那天您去游春时,遇见程大侠的那地方,又清静,又没人,这会小的先差人去打扫一下,摆上一桌酒,在那里无论谈什么,不是都方便得很吗?”<p><p>
古浊飘双眉微皱,低叱道:“棋儿,你不要多口。”<p><p>
展一帆却哈哈笑道:“这位小管家年纪轻轻,就如此能干,好极了,好极了,这地方再好没有了。”<p><p>
他转向程垓,又道:“等会就有劳程老前辈引路了。”<p><p>
古浊飘仍然是那样微笑着,道:“既然展大侠意下如此,就这样决定好了,此刻小可先行告退,失礼之处,恕罪恕罪。”说着,竟长揖转身走了。<p><p>
天灵星孙清羽花白的双眉紧皱到一处,望着古浊飘的背影,心里思潮紊乱,他知道这相国公子,别的不选,偏偏选中这种僻静之地作为谈话之处,必定有着深意。<p><p>
“难道他也因知道我们看出他的破绽,而他真的是那残金毒掌的门人,是以将我们引到那种地方,正好一网打尽?”<p><p>
他心头一凛,又忖道:“只是那真的残金毒掌此刻又在哪里呢?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那位两河名捕金眼雕身死的时候——当然,这因为在金眼雕的尸身上有着金色掌印——此刻几次残金毒掌的现身,怕就是这古浊飘伪装的了,只是今夜,他会不会也前来呢?”<p><p>
他心里极快地转着念头,再抬眼望去,古浊飘和棋儿已走回门里了。<p><p>
一进了那后园旁的侧门,棋儿就回身将门关上,加快脚步,走到古浊飘身侧,竟像个大人似的长叹了一声,说道:“公子,我知道您的心情一定苦闷得很,但是再这样下去,您怎么办呢?我——”<p><p>
这精灵的童子此刻眼眶竟红了起来,接着道:“我身受您的救命之恩,这些年来,一直跟着您,您不但待我好,什么事也没将我当外人看,我年纪虽然小,还不懂得事,但天天看着公子这么苦恼。心里也难受得很。”<p><p>
古浊飘也长叹一声,低头黯然半晌,突然抬起头来,道:“你到卷帘子胡同去通知你爷爷一声,叫他吃过晚饭后,到我这里来一趟。”<p><p>
他不禁又长叹一声,想到卷帘子胡同那栋房,就不禁想起萧凌,想起自己嘴唇接触到她的时候,和那一分带着颤抖的娇羞,想起坐在炉火边,那种温馥的情意。<p><p>
“此情可待成追忆——”他朗声曼吟着,带着一缕刻骨铭心的相思,和一声无比惆怅的叹息,他走了过去,但是他已习惯了那种将往事都埋藏起来的痛苦——此刻在他英俊又冷削的面孔上,却像是没有什么激动。<p><p>
于是他所有的往事,都在他这冷若坚冰似的面孔后面,凝结成一小块像钻石般的东西,隐藏在他脑海深处,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无法探测出这份宝藏,而对萧凌的怀念,却只不过仅是他脑海中这块钻石上新近才添上去的一块冰角罢了。<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