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星汉灿烂,幸甚至哉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86.第86章(第3页)

说着,他苦笑一声:“说句大白话。那陈贼到处劫掠富有之家,所过之处,寸草不留。抢夺财资就罢了,连人也不放过。当初将军若是陨灭,葛家必难逃覆灭一途。有何可言谢!”

其实这些话程始肚里也滚过几遍,自觉并不亏欠葛家什么,可如今葛太公自己说出来,还句句发自肺腑,他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只好默默坐到一边,想这好人可比坏人难下手多了。

葛太公又朝程母,道:“说句心头话,吾女这样的妇人,若给我家为妇,我也非休不可的;亏得程家仁厚,忍耐至今。这十年来,我在乡野耳目闭塞,原以为她年岁渐长,性情也会慢慢变好,可听了来人回报,才知道这孽障何止没改过,还变本加厉,只苦了子容……”说着,他看向程承,泣道:“我自己没教好女儿,却害了你……”

程承刚才已是坐立不安,此时扑通一声跪倒在葛太公跟前,也泣道:“您别这么说,我也,我也有不是,她原本……”说着又要自陈其过,程始肚里暗骂他没出息,又不好开口。

谁知葛太公却不叫他再说下去,颤抖着老迈的声音道:“你什么也别说了。你自小是老朽看大的,我能不知汝之品性?原想这辈子当了翁婿是大好的缘分,没想却叫你吃尽苦头,弄的志气消磨!老朽,老朽如何面目见你。今日,你就出具休书一封,我领了这孽障回去!以后,以后你若还肯认我这邻家老人,叫一声老伯便是了!”

说着,老人已是老泪纵横,程承更是哭的不能自已。

他虽然厌憎葛氏,但自幼对这位扶弱怜贫的仁善老人多有孺慕之情,小时还曾想若有葛太公这样的父亲该多好,初娶葛氏时,内心深处还暗觉满足,却不想落到今日这样田地。

程始本以为这破事还要纠结许久,没想葛太公这般干脆。他大喜过望,有心当场了结,可这会儿看葛家三人和程承都哭成了泪人,气氛何其感人,难道自己喜不自胜的立刻叫人铺好书案,挥毫写休书?!这个,好像…有失厚道,太破坏气氛了。

透明了半天的程止终于直起身来,清清嗓子道:“老丈,容小可说一句,如今岁近正旦,此时写休书…这个,这个未免不吉利…”

程始松了口气,道:“正是正是。不如,不如……”他四下一梭,才想起萧夫人借口安顿葛家已遁出去了,不由得暗骂妻子滑头躲得快,此刻哪里去找人出主意!

桑氏见不好收场,赶紧来拔刀相助,柔声道:“不如这样。反正正旦后,次兄也要上白鹿山读书去了。不如太公先将人领回去,待日后……”她斟酌下措辞,“待日后不论有何定议,吾家再使人告知乡里就是。诸位大人,看这般可好?”

这话一出,程家众人都松了口气,俱觉得这个‘先分居再离婚’的方案甚好,给两家都留了颜面,不至于当场了断。

门外的萧夫人听到这里,默默的收回脚尖,作为葛氏的受害者顺位前几名之一,她实在不想掺和进去。让她进去说什么?给葛氏说好话她心里不解气,可说难听话又不免落井下石,想想葛太公确实是仁厚诚实的真君子,索性她还是不出面了。

走出庭院,一路厚厚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萧夫人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还是先去训女儿吧;谁知刚走到少商居所门口,不等她卸履上阶,就听见里面传来青苁温缓的声音。

“……适才女公子怎么好自行离开呢?都没给葛太公问安,太失礼了。”

然后是少商懒洋洋的笑声:“太公这一行难道是来走亲戚的?人家是来办‘大事’的。小辈在旁做甚,看二叔父写休书么?这十年来二叔母可没少在我身上‘出力’,难道要听太公要对我这孙辈说‘对不住’么?前日阿母还跟我说,要避言长辈是非,我这不就躲开了么。何况我走开不一会儿,三位兄长就过来了,定然是被遣开的…说来,青姨母您真是的,难得长兄和次兄有空跟我说太学里的见闻,你硬把人赶走了……”

女孩口才甚好,又讲道理又撒娇,青苁一时默然。

萧夫人在门外缓缓摇头,在她看来,自己这女儿可比十八个葛氏加起来还难对付,不过短短数日,青苁言语间已不是少商对手了。

——自行离开和被长辈遣开能一样么?亏她还振振有词。

“……当然了,自行离开和被长辈遣开自是不一样的。”少商忽道,“是我没想周全,青姨母回头帮我跟阿母说说,其实我一走开就知道不妥了。以后一定改,一定改啊。”

这下青苁更无话可说了,一时怜惜女孩在葛氏手上吃苦不少,如今厌见葛家人也无可厚非,一时又觉得女孩说的有道理,见面问安难免尴尬,还不如悄悄避走来的爽利。

萧夫人皱起眉头,脑中立刻浮起两句话: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

看着俞采玲倔强的面孔,李管妇只能忍下这口气,暗想着待回去了让夫人收拾你云云。

俞采玲不去管她,自顾自的找了个抱枕靠着假寐,心中想起当日在乡里听见的一桩典故:传前朝某人被豪强所害,仇家知道富贾膝下无子无侄,女儿已经出嫁生子,不由得暗暗高兴,谁知该出嫁女负刀寻仇,终将仇家砍死在都亭之中,然后去尊长跟前认罪伏法。结果该地的刺史太守一齐上表朝廷秉奏该女子的义烈行为,不但大赦放回,还刻石立碑以显天下。

这与她印象中的古代大不相同。

她印象中,封建礼法女子的约束条例那是要一勺给一盆,要一簸箕给一箩筐,大至妇德妇容,小至走一步路要跨几公分说一句话能抬头几寸高,都宛如国际度量衡一般有明确严格的规定,妇女们被管制得毫无生气,跟木人似的。

可在此地,人们的思想心胸似乎都那么活泼自然,很有一种此可彼也可的意味;天下之大,没什么不可以,女儿家贞静贤淑固然众人称颂,但刚烈敢为也一样被人哓哓夸口。

如那秋家,虽然秋大娘子虽然嫁了一回又一回,但因她性子果敢悍毅,不论是两个兄长在外打仗期间,还是落了残疾回家后,每每父母家小受了欺侮,都是她领帮众去争抢打骂,怪不得秋老翁夫妇尤爱这个女儿,一众孩童都服膺这位厉害的小姑母。乡人除了在婚礼上说荤话笑闹,那种好马不配二鞍之类的酸话居然没听到。

结论是,女子温顺和善固然好出嫁,但泼辣凶悍也不如后世那般被人喊打喊杀。

……

仿佛是为了印证适才俞采玲的病情不假,马车行到半途她又发起低烧来,颠颠簸簸之际,将吃了不久的午膳都吐了,吐到最后连胆汁都出来了。李管妇心中害怕,愈发叫驾夫快些赶车,于是好容易到了家府中,俞采玲的低烧成了高烧,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压根没看清府邸长什么模样,只觉得马车一路驶入宅院。

李管妇急于摆脱这个包袱,眼见到了庭院门口,也不摆谱让仆妇扶了,自行一跃而下,急急扶着扯着俞采玲下车往大屋而去,亏得女孩身量尚未长成,便是背负着走也不费劲。

俞采玲烧得脸颊烫红,心中冷笑:在乡野时每回出门,苎必要等日上三竿晨寒消除才肯点头,出门时更要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才肯罢休。可这帮人,就这样将仅着一身曲裾深衣的病孩子从暖暖的车厢里扯出来,急着交差罢了。再要说这所谓叔母有多疼爱这幅身子的主人,她是绝不信的;等以后有机会,非得给这些混蛋每人吃一顿打出出气才是!

好容易半拖半负到大屋门口,只见十几个打扮金贵的妇人站在台阶之上,俞采玲眼前有些模糊,看不大清,想那簇拥在当中穿紫色锦缎裹着皮裘涂着一张大白脸的便是她那好叔母了。一见了这‘好叔母’俞采玲就想笑,倘若李管妇瘦得像根筷子,这‘好叔母’就是另一根筷子,主仆俩站一块儿都能夹菜了。

葛氏见此光景忙问如何了。李管妇慌忙道:“夫人,这下可麻烦了,四娘子病得不轻,我这一路上是又累又急,只怕耽误了您的嘱托!”

葛氏看了眼这些日子由苎补养得白胖脸蛋红红的俞采玲,犹自摆架子,慢吞吞的不信道:“别是装的罢,小孩子哪那么多病。”庭院中众人俱心想:女君这话好奇怪,愈是小孩子愈容易发病罢。

此时一只有茧的手忽抚上俞采玲的额头,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不妙,烧得厉害。夫人,这要闯祸的。”然后提高声音,道:“来人,快去请医工!……请城南那位张姓的!”

“傅母。”葛氏对那老媪似有不满,然后自己也伸手去摸摸俞采玲的额头,触手烫热,顿时吓道,“哎呀,这么烫,快快,快去请人!”

俞采玲使出最后的力气抬眼看了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媪站在葛氏身旁,然后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接下来便是熟悉的灌汤灌药过程,俞采玲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糊里糊涂的吃了不知多少药,只觉得这回的待遇极好。身下睡的被褥比小院里更柔软馨香,屋子的暖和程度也更均匀通气,便是给自己宽衣擦身的手也有好多只,可惜动作都不如阿苎那么温柔。

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m.siluke.la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书架与电脑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