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136章(第2页)
“第一,冬柏陵园的池水冷么。第二,雁回塔的风景好么。第三,你们这么多年,装的累不累”
三皇子脸色一变:“你都知道了”
少商扶着阿苎的手,像一名七老八十的老妪般艰难站起:“这些话不妨路上说其实三殿下不来,我也是要进宫的。现在请先容妾身更衣梳洗,殿下不如也在舍下收拾一下,过会儿面圣,衣着不整未免不敬”
三皇子盯了她半晌,一字一句道:“你若能好好替他辩驳,孤便什么也不与你计较了你若敢有半分狡诈推脱行径,孤将来必取你性命”
寒冷空旷的深夜街道上,一行军甲卫士静默无声的骑行,青石板上发出钝钝的蹄踏声,被簇拥在当中的一辆马车周围空出一圈,只余一人骑马跟在旁边少商裹着绒绒的皮裘,敞着车窗与外面的三皇子说话。
“他曾随口说过,太子从冰冷彻骨的水中救起他,至此心存感激。我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涂高山有一半都有温泉,哪怕隆冬时分池水依旧温暖。再说陛下驻跸之处,难道会特意挑没有温泉的地方么那么他那句话从何而来。”
“反倒是殿下风寒高烧那年的初春,冬柏陵园的池水依旧浮冰难化吧。子晟大人今年二十一岁,五六岁时和霍夫人一道失散,在外面逃亡两年,回来后没几个月霍夫人就疯癫成病,他被陛下接入宫中刚好是十三年前,他八岁上下的事。殿下,其实救他的是您吧”
三皇子沉默许久,低声道:“你说的没错。那年子晟刚进宫,孤僻不合群,也不知怎的跑到无人的水池边,不慎滑了下去,还好他紧紧抓住了岸边几根枯草。我是自小的孤僻不合群,正在那里躲清静,发觉此时,便过去将他拉了上去。”
“所以殿下半个身子的衣裳都湿了,回去就风寒高烧。”少商点点头,“从那时起你们就暗中来往,如此说来,殿下年幼时就有宏图大志了”
三皇子阴阴的横了少商一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后与母妃井水不犯河水,两边的皇子公主也谈不上亲近,而子晟又养在长秋宫,我与他不愿招人侧目,便没有声张这事。”
“那太子从水中救人是假的咯”少商皱起眉头。
三皇子道:“当时子晟刚学会凫水不久,看涂高山池水温暖,就在水中练习屏气,谁知太子以为他溺水了,不由分说将他救上来。父皇知道后很高兴,臣民间也传为佳话,纷纷夸太子看似文弱,实则有胆气。子晟倒不好辩驳了,便将错就错。”
少商暗暗叹息。许多误会,只是看起来美丽。
“雁回塔之事你怎么看破的。”三皇子不依不饶。
“殿下不如先告诉妾身,你们何时开始打算废储。”少商伸出指尖,探着幽幽夜风。
三皇子沉吟片刻,干脆的承认了:“起初也谈不上废储约摸是太子成婚后两三年吧,我和子晟才十来岁,只是不满太子妃的娘家在都城里胡作非为。太子先是毫无所知,后来我们暗中安排苦主告到太子跟前,谁知孙家人狡诈巧言,哭哭啼啼,要死要活,还倒打一耙说人家诬告子晟气急了,亲自到太子跟前挑破孙家人的罪行”
“啧啧啧。”少商连连摇头,“那时太子妃的名声还好的很,人人都夸贤淑得体,蕙质兰心,太子恐怕不好办哪。”
三皇子挑了车里的女孩一眼:“没错。哪怕罪行清楚之后,太子碍于太子妃的哭诉与求情,依旧迟疑无为太子妃也算是下血本了,据说没了腹中胎儿。最后还是父皇出手,才将太子妃的那一大帮父兄亲族都赶回原籍去。”
这时车队已临近南宫城门,高高的城门穹顶在头顶上平平移过,圆月皎洁,夜色深蓝,两边的箭楼高耸屹立,尖尖的楼顶仿佛快探到月亮一般。
“苍生无辜,百姓堪怜,他们一辈子只盼着风调雨顺,吏治清明,方能得阖家安乐,衣食饱暖。哪天要是旱了,涝了,闹蝗虫了,官府贪婪暴虐了,立时便是家破人亡。孙家只是寻常地方望族,哪里见过都城的气派,一时得意忘形,不知检点。从父皇封赏太子妻族到被驱逐出都城,不过短短两年多点,就有几十户人家田地被占,上百人被圈为奴仆我记得有个小女娘,岁数与你差不多,却被太子妃的亲弟抢入府中。尸首被丢出来时,皮肉没一块好的。”三皇子眼眸漆黑,饶是事隔多年,依旧难掩怒气。
少商皱起眉头:“王淳就算了,难道少傅楼经也这么干看着么”
三皇子露出讥讽的笑意:“前朝初年,群臣推举文皇帝登基,很大的一个缘由就是文皇帝的母族妻族皆贫弱无力。朝臣就算了,东宫诸臣说不得还盼着孙家被贬呢。”
“太子也无动于衷”
“自然不会。太子兄长很是伤心的哭了一顿,三个月没与太子妃说话,还拿了许多钱给那小女娘的家人。嗯,被孙家害的百姓后来也都得了抚恤只要是还活着的。”三皇子不无嘲弄。
少商不说话了。
“父皇为了顾及储君颜面,只能不声不响的将孙家人驱逐出都城,然后由原籍官吏发落。哼哼”三皇子冷笑连连,“我不管他们勾心斗角,可不该拿无辜的百姓做筏子”
少商低声道:“殿下莫气。”
“我不气。”三皇子道,“因为孙家人在回乡途中,在狭道中遇上山石滚落,死伤不少,尤其太子妃的两个弟弟,全被砸成了肉泥。”
少商抬头瞥了眼马上之人:“真是苍天有眼。”
三皇子:“没错,苍天有眼好了,别废话,该你说了。”
少商叹口气:“说出来也没什么稀奇的。殿下见过崔祐大人的家传绝技燕回旋么只需踮足几下,就能在树上腾空环绕一圈,如同燕子一般。”
“你听错了,那绝技不是崔家家传的。我听二舅父说过,那是崔侯之父用几百个钱跟一位游侠儿买的,后来那游侠儿伤重死了,崔家还给办了丧事。”三皇子很认真的揭穿真相。
少商无语:三皇子你着性格真的需要改改,所谓揭人不揭短你没听过吗。
“不论那绝技是怎么来的,以崔侯的心意,怎会不传授给霍夫人之子。以崔家两个小郎君的年龄都能绕树回旋一圈,那么以子晟大人的本事,在塔楼上腾空飞绕恐怕也非难事可他却对我说,他也在偷听塔中之人的密谈,并且也没听清这怎么可能”
少商不无悲哀的笑了笑:“我早该想到的。难怪我总是无意识的不肯相信他。”她从怀中拿出半枚玉珏,上面只有一个女字,轻轻摩挲。
“我听到里面有两个声音,就以为里面是两人,其实应该有三个人。第三个人就是子晟大人他是习武之刃,一察觉到外面有人立刻从窗口跃出,然后以燕回旋的功夫绕到我身后的塔楼窗口,看见是我后又立刻假作也在偷听的模样。还掰断我的玉珏吓唬我,想来这玉珏的另半边就在他手里吧。”
经过了一道又一道高大的门阙,阴影一次又一次的打在一骑一车上,前方已是灯火通明的南宫西侧的崇明大殿。
三皇子沉默了许久,道:“你猜的一点没错,那日塔楼中的确有三人,我,子晟,还有欧阳夫子。不过,我们不是要对太子不利,那日我们只是在商议东宫印信失窃之事,猜测不知是哪家出的手。”
“这我相信。”少商道。
马车停下,又聋又哑的驾夫搬出踏凳,让女孩扶着车框下车;三皇子也弯腰下马。
少商站定后,直视三皇子:“曾有人跟我说过,自从前朝武皇帝因为臣下阴谋易储而杀的血流成河后,再也无人敢用陷害的法子来图谋储位了。那么,只要陛下心意不变,太子的储君之位就牢不可破。宣帝太子也是一般的软弱柔懦,他都能继位,何况我们太子。”
“说明白些,你们最大的对手其实不是太子,而是陛下。那么,要如何才能使陛下改变心意呢不能阴害,不能谗言,那么只能使阳谋了。”
“你们要让陛下清清楚楚的看见,太子是真的不堪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