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第171章(第2页)
不过嘛,士气还是该振奋一下比较好这时之前被派去掘尸的人马回来了,用四五辆平板车带回了那些枉死的百姓尸首。
少商将人聚集起来,站到高处,提气高声道:“此次出行,我原以为风平浪静,好吃好喝,等办完宣太后的意愿,还能去荆扬两地看看那吴侬水乡的小姑子”
众人大笑。
“如今看来,这番好事怕要耽搁了。”少商加重发音,“有人要杀我难道我引颈就戮么”
“自然不能”众人大喊。
“适才有人问我,既然有人杀我,躲开不就完了么做什么非要顶回去。”少商朝一旁地上的尸首一指,“不怕告诉诸位,我为的不是自己,为的是他们”
众人目光齐齐射去。
少商拿出一片竹简,沉声道:“这是从尸首身上寻来的家书,他们原是荆州人士,后来分出一支来豫州落户。这回荆州的老祖宗要过八十大寿,又逢上叔伯家的女儿要出嫁,他们思亲情切,索性阖家出门去探亲,将寿酒喜酒一道喝了。谁知天地无眼,全家却遭横死,大家看看”
平板车上的尸首血迹斑斑,老弱妇孺全都有,程府老兵还好,宣太后托付的卫士们基本没离开过都城,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瞬时眼眶湿润,更有年少些的,看见木板车上还有小姑娘和幼童的尸首,不禁落泪。
“都是人生父母养,都有骨肉至亲,就因为一伙该遭天打雷劈的禽兽,如今喜事变成丧事,等消息传过去,他们家人该何等悲痛欲绝”
这下连老兵都凝重了脸色,其余人或哭泣或咬牙,纷纷喊道
“杀灭这伙禽兽”
“宰了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
“绝不放过他们”
符登站在少商身后,一边抹泪一边想:阿母真有眼光,当年在乡野小屋时,就一眼看出小女公子是很好很好的。
缩水版的战前动员结束,少商独自坐在茅亭中,其余人按照排布好的方位静静等待。
未时三刻,日影西斜,谷底南面的通道传来紧密急促的马蹄声,沉沉的震动通过空气和土壤击打在众人的耳鼓膜上,四名侍卫首领立刻暗中发下号令。
临近谷口,马蹄声放缓了速度,此时众人眼前涌入一大片刀枪在手的蒙面骑士光是眼前这些,已经有四百多人了,加上后面在谷口压阵的,怕是有五六百之众。
少商骑在马上,高声道:“故人在此,尊驾何不现身一见”
蒙面骑队从中间分开,一名随有四名武婢的骑装女郎缓缓从人群骑出,她看见少商身边这点人,轻蔑一笑,姿态优雅的摘下的帷帽交给一旁的婢女:“吾闻汝意,特来相会,少商君何不上前相见”
少商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微微一笑:“我隐隐猜到是你,不过不敢认定。”
骆济通慢条斯理的抚着手中马鞭:“为何不敢认定”
“我仇家太多了,难以认定。”
骆济通柔媚一笑:“你一个小女子怎会有许多仇家呢,莫不是你素日为人太不堪了”
“没法子,谁叫暗中对霍不疑垂涎三尺的女人堆山填海呢。”
骆济通沉下脸色:“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敢逞口舌之便待我将你剥皮挖心,我倒要看看霍不疑脸上是什么神色”
“说起口舌”少商忽的变了口气,怅然道,“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六年前你装的活像个书里出来的贤惠女子,六年后你恨不能吃了我。真说起来,你我都不曾好好谈过一次。”
她用马鞭向身后一指,“不知济通阿姊可愿与我煮酒叙话。”
骆济通身旁的武婢立刻道:“女公子,当心有诈,不如尽快了结此事。”骆济通却不当一回事,笑道:“程少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派人去安国郡求救兵了,可是他们最迟也要傍晚才能到吧。就凭你这点人马,我半个时辰之内就能将你们杀个干干净净。”
少商眉眼不动:“既然你已胜券在握,何妨一谈。”
骆济通颔首同意,于是挥手让身后人马跟上,少商则示意身后人马后退,如此两边人马一南一北各占据半片谷地。
少商下马,伸手作迎客姿势:“这是我刚搭的亭子,骆娘子不要嫌弃。”然后按照主客礼仪,径直坐到北面的位置上。
骆济通看这座茅亭四面通透,无法埋伏任何人手,便款款迈了进去,与少商隔案对坐。
案几上有一尊小小陶炉,炭火细柔,陶罐中的米酒香气四溢。
少商舀了两杓酒分别倒于两尊双耳杯中,然后将两杯推至骆济通面前让她先选。骆济通看了她一眼,伸手向右边这杯,迟疑了下,又拿了左边这杯。
一杯下肚,骆济通感慨道:“这是你自己酿的吧,比宫里大造坊的米酒都香。其实陛下很爱饮你酿的酒,只是忍着没夸你。”
“我知道,因为酿酒需要费去许多精米,陛下是怕引动了奢靡浪费的习气。其实你走后不久,我就能用糙米和粟米酿出好酒了。”少商浅浅啜了一口。
骆济通环视四周,这座茅亭虽然简陋,但构架精巧。脚下是平整的木板,铺着厚厚的干爽稻草,竖立的四根长柱上挂有几串草编风铃,头顶上张着一块薄可透光的细织绢布,既避免日光直晒,又使亭内敞亮明朗。
虽然此时已是初秋,不过疾行骑马,骆济通还是有些燥热,坐在这座南北通透的茅亭中,感受对面谷道吹来的阵阵微风,夹杂着米酒香气,她不禁叹道:“你以前就这样,明明规矩礼仪一塌糊涂,可偏偏于小处有许多奇思妙想,尤其是享受,没人比更灵光的了。”
少商想尽量拖延时间,故作不在意:“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该学哪里不该学,娘娘每日都说我有进益。”
骆济通看了看茅亭两边,山坡平缓,根本不能安放滚石之类的埋伏,再看了眼前方区区六七十的人马,淡淡道:“你不用想着拖延,我和你顶多说小半个时辰的话,你今日总归是难逃一死。”
少商不动声色,道:“若不是我有意等你,你也未必能坐着说这话。我等你,不过是想问问你,你莫不是失了神智,居然敢做出这等牵连家门的疯事来你身后的都是骆家府兵和重金招募的江湖客吧。为了杀我,你肆无忌惮的屠戮百姓,还意图毁尸灭迹,不论我死不死,我三兄总会把话传到,难道你父兄家人都不顾了么”
“你别虚张声势了,一者,你三兄未必知道是我,二者,他也没证据。”骆济通心思灵敏,也非泛泛之辈,“我杀了你后,旋即从南面去荆州。荆州腹地广大,到时我把手脚洗干净,就说我在南边散心,到时谁能咬定是我杀了你”
少商沉默片刻:“看来,是我低估了你霍不疑知道你的本事吗”
骆济通神色一变,目中似有雾气弥漫:“他比我大五岁,我进宫那年他刚好出宫立府,为了避讳后宫妇人,他每个月只来长秋宫拜见娘娘一两回。每当那时,我就躲在帘幕后面偷偷瞧他。那么多年,我见了他那么多次,却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你可以自己找上去说话啊,等霍不疑自己跟你说话,地老天荒都难。”少商难得说句公道话。
骆济通道:“他对所有女子都视而不见,也不独我一个。是以我很好奇,你与他究竟是怎么结识的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我。”
少商张开嘴,然后道:“说来你也许不信,我与他之间,除了六年前那次退婚,大多不是能由我定的。”